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南宫雄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凌九霄身上，审视着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
良久，南宫雄缓缓坐回太师椅，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未来……资格……”他咀嚼着这两个词，眼神变幻不定，“凌少侠，你的口气，很大。”
凌九霄稳住心神，知道不能露怯：“非是口气大，而是晚辈所见，或许比寻常江湖人，更远一些。”他体内龙脉之气微微流转，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气息自然流露，虽只是一闪而逝，却让南宫雄瞳孔微缩。
“龙气……”南宫雄低声自语，他博览群书，对这类玄奇之事并非一无所知。他再次深深看了凌九霄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
“慕容家势大，与朝廷牵连甚深，老夫确实忌惮。”南宫雄缓缓道，“但若真如你所说，关乎龙脉气运，乃至天地剧变，那我南宫家，也不能只顾眼前得失，将家族命运轻易交托他人。”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慕容家那边，老夫自有说辞拖延。至于芸儿的婚事……暂且搁置。但凌少侠，你需记住今日之言！若你只是信口开河，或将来对芸儿有所辜负，我南宫雄，纵使拼尽全族之力，也必不与你干休！”
最后一句，已是带着凛冽的杀气。
凌九霄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郑重拱手：“南宫家主放心，凌九霄虽非君子，但言出必践！”
离开书房，凌九霄长长舒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这些老狐狸打交道，比跟高手过招还累。不过，总算暂时解决了慕容家逼婚的危机，也拿到了玉珏的使用权……虽然使用权还在南宫芸那丫头手里。
想到南宫芸，凌九霄又有些头疼。那丫头古灵精怪，还不知道会提出什么“条件”。
他甩甩头，决定先不想这些，当务之急是找到下一块钥匙碎片的线索。既然同心玉珏需要双珏合一才能感应“星钥”，那就必须尽快从南宫芸那里拿到乾阳珏。
他正准备去找南宫芸，沐清歌却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拦住了他。
“谈得如何？”沐清歌问道。
凌九霄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沐清歌点点头：“南宫雄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选择。不过，慕容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明面上不敢对南宫家如何，但暗地里的手段不会少。而且，我查到另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忘情司近期活动频繁，似乎在策划一次大的行动。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南宫世家，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拥有坤阴珏的南宫芸。”沐清歌语气凝重，“我怀疑，他们与慕容家，或许有某种勾结。”
凌九霄心中一凛：“内外勾结？那南宫家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动手之前，先弄清楚忘情司的底细，最好能揪出他们的司主！”沐清歌眼中寒光一闪，“我查到他们可能在城西的一处废弃染坊有据点，今晚我们去探一探。”
***
是夜，月黑风高。
城西废弃染坊周围弥漫着刺鼻的霉味和残留的染料气味。凌九霄和沐清歌如同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
染坊内部空间巨大，废弃的染缸、晾布的架子杂乱地摆放着，在黑暗中如同狰狞的怪兽。两人收敛气息，仔细搜索。
在染坊最深处一个相对干净、似乎经常有人活动的房间里，他们发现了一些线索——几本记载着诡异功法的册子，以及一些炼制古怪药物的器皿。
“果然是那种操控人心、泯灭情感的邪功。”沐清歌翻看着册子，语气冰冷，“与林清风的功法同出一源，但更加极端。”
凌九霄则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封密信。信上的内容让他脸色大变！
信是写给“司主”的，落款是一个模糊的印记。信中提及，已确认“目标”南宫芸身上佩戴着坤阴珏，并计划在三日后的“百花节”上，趁乱动手抢夺。同时，信中还提到，已与“慕容家”达成初步合作，慕容家会制造混乱，牵制南宫世家护卫，而忘情司则负责擒拿南宫芸，夺取玉珏。事成之后，玉珏归忘情司，慕容家则得到南宫家的势力和人脉。
“果然是他们勾结！”凌九霄将信递给沐清歌，怒道，“慕容轩这个伪君子！明的不行就来阴的！”
沐清歌看完信，冷哼一声：“百花节……倒是选了个好时机。届时人山人海，确实容易下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凌九霄和沐清歌对视一眼，立刻闪身藏到巨大的染缸之后。
只见几名灰衣人押着一个被蒙住头、捆住双手的人走了进来。从身形看，像是个女子。
为首的一名灰衣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躬身道：“司主，人带来了。”
黑暗中，一个沙哑低沉、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嗯，下去吧。”
几名灰衣人恭敬退下。
那被称作“司主”的人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他同样穿着灰衣，脸上戴着一副没有任何花纹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两只毫无感情的眼睛，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死寂、冰冷的气息。
他走到那名被缚的女子面前，伸出手，缓缓揭开了她头上的黑布。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凌九霄和沐清歌看清了那女子的脸——竟然是苏挽音！
凌九霄心中巨震！苏挽音怎么会被忘情司抓来？！她不是应该在烟雨楼吗？
此时的苏挽音，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看着面前的司主。
“音儿，你还是不肯回头吗？”司主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痛心”，“红尘苦海，情爱皆是虚妄，唯有忘却，方能得大自在，大极乐。回到为父身边吧。”
为父？！
凌九霄和沐清歌同时瞪大了眼睛！这忘情司主，竟然是苏挽音的父亲？！
苏挽音轻轻摇头，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父亲，您错了。人心非草木，孰能无情？强行抹杀情感，与行尸走肉何异？那不是超脱，是毁灭。女儿不会回头，也不会让您继续错下去。”
“冥顽不灵！”司主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冰冷，“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为父用强了！待我取得同心玉珏，引动星钥，获得无上力量，你自然会明白，为父所做的一切，才是正道！”
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诡异的灰气，朝着苏挽音的头顶抓去！看那架势，竟是要强行灌输邪功，控制她的心神！
“住手！”
眼看苏挽音就要遭毒手，凌九霄再也按捺不住，暴喝一声，和沐清歌同时从藏身处冲出！
凌霄剑出鞘，带着凌厉的剑意直刺司主后心！沐清歌则如同鬼魅，绕向侧面，掌风凌厉，攻向其肋下！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那司主吃了一惊！但他反应极快，身形诡异一扭，如同没有骨头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凌九霄的剑锋和沐清歌的掌风，同时反手一掌拍向凌九霄！
“砰！”
掌剑相交，凌九霄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精神冲击的力量顺着剑身传来，震得他气血翻涌，连退数步！心中骇然，这司主的功力，远在他之上！
沐清歌也与司主对了一掌，同样被震退，面具下的脸色凝重无比。
“是你们？”司主看清来人，白色面具下的眼神毫无波动，只有冰冷的杀意，“也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们。今日，便一并了结！”
他身形一晃，化作数道灰影，同时攻向凌九霄和沐清歌！招式诡异狠辣，掌风中蕴含的精神冲击更是防不胜防！
凌九霄将“笑傲江湖”剑意催动到极致，剑光如网，护住周身，却依然感到压力巨大，心神不断受到冲击，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幻觉。沐清歌的幽冥教功法虽也诡异，但在对方这种专门针对心神的邪功面前，竟也有些束手束脚！
两人联手，竟然被这忘情司主一人压制！
“他的功法专门克制心神！不要被他影响！”沐清歌急声提醒。
凌九霄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大吼一声，体内龙脉之气全面爆发！一股煌煌大气、堂皇正大的气息扩散开来，隐隐对那阴邪的精神冲击产生了克制效果！
司主“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龙气？难怪……不过，凭你这点微末道行，还差得远！”
他攻势更急，掌影如山，将凌九霄和沐清歌彻底笼罩！
眼看两人就要落败被擒，一直被忽略的苏挽音，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绳索（或许司主并未绑得太紧？），她盘膝坐下，将焦尾古琴横于膝上。
玉指轻拨！
“叮——咚——”
没有激昂的曲调，只有几个简单、清澈、仿佛能洗涤灵魂的音符流淌而出。
这琴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那司主狂暴的攻势，在听到琴音的瞬间，竟然出现了一丝凝滞！他面具下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被尘封的记忆？
“《清心普善咒》……你……你竟然练成了……”司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苏挽音不言不语，只是专注地抚琴，清越的琴音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司主那被邪功禁锢的心神。
凌九霄和沐清歌压力大减，趁机反击！
“就是现在！”凌九霄抓住机会，将全部龙脉之气灌注于凌霄剑中，一道璀璨如龙的剑气悍然劈出！沐清歌也施展出幽冥教绝学，一道漆黑如墨的掌印悄无声息地印向司主后心！
前有琴音扰神，后有两大高手全力一击！
司主避无可避！
“轰！”
巨响声中，司主被两人合力击中，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喷出一口鲜血，脸上的白色面具也咔嚓一声，碎裂开来，露出了掩藏其下的真容！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依旧能看出昔日俊朗轮廓的中年男子的脸。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布满了扭曲和痛苦，眼神中充满了混乱与挣扎。
苏挽音看到这张脸，琴音戛然而止，泪水瞬间涌出，失声喊道：“父亲！”
凌九霄和沐清歌也愣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忘情司主，竟然真的是苏挽音的父亲，而且看这样子，似乎……并非完全泯灭了人性？
司主（苏父）看着泪流满面的苏挽音，又看了看严阵以待的凌九霄和沐清歌，眼中混乱之色更浓。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身形一晃，撞破窗户，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消失在夜色中。
废弃染坊内，只剩下凌九霄、沐清歌，以及抚琴垂泪的苏挽音。
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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