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内的寒风不知何时凝成了冰针，扎在苏寒后颈。
他望着那道青衫身影，喉结滚动两下——这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此刻眼瞳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像两潭结了冰的深湖。
退半步。他低声对身侧的姬九黎说，右手不着痕迹地勾住她腰肢，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半寸。
姬九黎的指尖擦过他手背，凉得像浸过雪水，却在触碰到的瞬间反扣住他手腕，玄色广袖下，本命剑御星辰的剑柄已抵在掌心。
你终究还是来了……宿命早已写下。
林无涯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绢帛，带着割裂感钻进两人耳中。
苏寒的荒古天命纹在腕间发烫，那是危险预警。
几乎在话音落地的刹那，他看见对方指尖凝起一道幽蓝命纹光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成实质，目标直取自己眉心。
小心！姬九黎的低喝与破劫剑的嗡鸣同时炸响。
雪地里埋下的剑胚突然拔地而起，血纹流转如活物，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猩红屏障。
光刃撞上剑身的瞬间，石殿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苏寒被反震得踉跄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姬九黎身上，却听见她闷哼一声——共生枷锁的痛觉共享让两人同时尝到了胸骨错位的剧痛。
是投影。苏寒咬着牙，荒古天命纹顺着手臂爬满眼底。
他望着林无涯空洞的眼，终于看清那些在对方体内游走的命纹：这些纹路没有自主意识，像被人用线牵着的木偶。
源的试探。姬九黎的呼吸拂过他耳侧，她的手指按在他后心，本命剑的剑气顺着两人交叠的掌心渡入他体内，替他修复错位的骨骼，祂在测试我们的反应。
话音未落，姬九黎的指尖突然泛起微光。
苏寒眼前的景象骤然重叠——他看见自己的视角里，林无涯的命纹流转成复杂的螺旋；同时又看见姬九黎的视角里，那些纹路正在剥落，露出底下一行行金色代码，像被刻进骨髓的咒文。
心剑共鸣？苏寒脱口而出。
这是两人共生枷锁衍生的能力，他曾在典籍里见过只言片语，却不想会在这种时候触发。
看记忆碎片。姬九黎的声音在他识海响起，林无涯……曾是源的容器。
苏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模糊的画面在两人共享的感知里翻涌：青衫男子跪在鸿蒙之巅，浑身浴血，有黑色雾气从他眉心钻出，将他的意识一点点剥离；另一个画面里，林无涯站在同样的石殿中，手中捧着玉牒残片，嘴角淌血却在笑：这样，至少能拖延祂十年。
他在等我们破解。姬九黎的神识突然一滞，别杀他，杀了就中了源的套。
苏寒的掌心沁出冷汗。
他望着仍在凝聚光刃的林无涯，突然收了破劫剑。
剑胚发出不甘的低鸣，却还是顺从地没入他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荒古天命纹的金光从眼底漫出，覆盖住整座石殿——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运转圣体能力而不担心暴走，因为姬九黎的神识正像一根锚，稳稳拴住他翻涌的血脉。
残页推演术，起。
苏寒咬破舌尖，血珠滴在指尖，按在林无涯胸口的命纹上。
他曾在沧澜宗的废书堆里翻到过这本残缺的术法，当时只当是江湖骗术，此刻却发现那些晦涩的口诀正与荒古天命纹的运行轨迹完美契合。
林无涯体内的命纹开始扭曲。
原本流畅的螺旋出现裂痕，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
他空洞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清明，喉间溢出破碎的痛呼：解……解开封印……
再撑半刻！苏寒的额头青筋暴起，推演术需要消耗他的寿元，他能清晰感觉到生命力正像沙漏里的沙，簌簌往下掉。
姬九黎的手按在他后背，将自己的鸿蒙之气渡入他体内，替他续着命。
终于，一声脆响撕裂石殿的寂静。
林无涯的身影像被风吹散的纸人，片片崩解，化作万千光粒，涌入中央的玉牒残片。
玉牒剧烈震颤，表面的裂痕中渗出金光，在地面投下一段模糊的影像。
画面里，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站在鸿蒙之巅，脚下是翻涌的混沌之气。
他的面容被黑雾笼罩，声音却清晰得像就在耳边：若你看到这段话，说明我已失败……但不是终点。
记住，真正的敌人在更深处……
话音戛然而止。
影像如镜花水月般消散，石殿重新陷入死寂。
苏寒望着空荡荡的中央，胸口剧烈起伏，额发被冷汗黏在脸上。
姬九黎扶住他手臂，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刚才的神识共享几乎抽干了她的灵力。
那是……苏寒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
可能是上一任对抗源的人。姬九黎盯着玉牒残片，他在留下线索。
话音未落，玉牒突然轻颤，从半空缓缓飘至苏寒掌心。
他低头望去，残片表面的裂痕间，一行血字正缓缓浮现：小心，祂正在注视你。
苏寒的手指骤然收紧，玉牒边缘的裂痕割破他掌心，鲜血渗进纹路里，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能感觉到残片里有一股热流顺着血脉往上窜，在识海深处种下一颗种子——那是命运的波动，像即将爆发的火山，在他体内蠢蠢欲动。
石殿外的闷雷声突然近了。
这次不是撞门，而是像有什么东西正从虚空中撕裂出一道缝隙，发出布料被扯断的刺响。
苏寒抬头望向殿门，看见门缝里漏进一线幽蓝光芒，像一只正在睁开的眼睛。
该走了。姬九黎握紧他的手，共生枷锁的连接在松动，再晚可能回不去了。
苏寒最后看了眼掌心的玉牒，血字还在隐隐发亮。
他将残片收进储物戒，破劫剑胚突然在他识海发出警示——那是噬主预警的前兆，剑身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字迹，却被突然涌来的空间波动冲散。
下一秒，两人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
苏寒感觉有双无形的手在拉扯他的意识，姬九黎的手在他掌心越握越紧，像一根救命的绳索。
在彻底被拽回现实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石殿里传来一声叹息，带着千年的沧桑：终于，有人能走到这一步了……
现实中的寒风劈头盖脸砸下来。
苏寒踉跄着站稳，发现自己和姬九黎正站在之前埋下剑胚的雪地上。
破劫剑胚的剑柄从雪里探出半截，血纹还泛着微光，像在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玉牒里的信息。姬九黎抹掉嘴角的血，源在注视我们，说明我们已经触碰到祂的禁区了。
苏寒摸了摸储物戒，掌心还残留着玉牒的温度。
他望着极北方向翻涌的黑云，突然觉得那片被称为命运盲区的地方，此刻正像一块磁石，在他血脉里掀起惊涛骇浪。
回宗。他握紧破劫剑胚，我需要查典籍，弄清楚到底是什么。
姬九黎点头，指尖拂过御星辰的剑柄。
两人转身的刹那，苏寒眼角余光瞥见雪地上有一道淡金色的痕迹，像某种符号，转瞬便被风雪覆盖。
他顿了顿，终究没有停下脚步——有些秘密，该来的总会来。
而此刻，在他们看不见的虚空中，一双无形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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