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婴儿床里的咿呀声刺破寂静。林晚猛地从折叠床上弹起来，动作熟练地抱起小女儿轻拍后背。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丈夫熟睡的侧脸上，他眉头微蹙，似乎被惊扰，却始终没睁开眼。
“妈妈在呢，不怕哦。”林晚低头吻了吻女儿柔软的头发，鼻腔突然涌上一阵酸涩。白天在公司被新同事张蔓当众质疑方案漏洞的画面还在眼前打转，此刻怀里温热的小小身躯，倒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月嫂走后的第三个月，家里的钟摆像是被拨快了三倍。她盯着手机屏幕上凌晨五点的时间戳，指尖划过张蔓在项目群里发的最新竞品分析——每一页ppt都做得精致到刺眼。上周部门例会上，这位海归设计师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银灰色钢笔敲着投影幕布：“林晚姐的方案很有生活气息，但商业项目需要更锐利的视角。”
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时，林晚正对着电脑修改第三版设计图。丈夫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半盒牛奶，头发睡得像团乱糟糟的鸟窝。“我来吧。”他伸手想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动作生涩得像第一次抱婴儿的新手爸爸。
林晚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她突然想起重生前那些独自抱着发烧的大女儿在医院走廊长椅上坐到天亮的夜晚，那时的丈夫总说“男人主外，这些事本就该你操心”。
“她刚喝完奶，拍嗝就行。”她把孩子递过去的瞬间，听见自己声音里的迟疑。丈夫笨拙地托着婴儿的后颈，手肘僵硬地弯曲着，像举着什么易碎品。小女儿突然咯咯笑起来，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他胸前的纽扣晃了晃。
晨光爬上餐桌时，林晚看着丈夫把洗好的草莓切成小兔子形状。大女儿揉着眼睛从卧室跑出来，看见爸爸系着她的粉色围裙站在灶台前，突然拍手欢呼：“爸爸今天做早餐呀！”
“爸爸以后天天做。”丈夫把煎得金黄的鸡蛋盛进盘子，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沙哑，“你把设计图发给我看看，虽然我不懂设计，但可以帮你挑挑错别字。”
林晚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冒泡的声音里，她听见大女儿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要交手工灯笼的事，听见小女儿在婴儿车里发出满足的咿呀声，还听见自己胸腔里某种坚硬的东西正在慢慢融化。
送大女儿去幼儿园的路上，丈夫突然在路口踩了刹车。“下午妈会过来。”他转动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她说要住到周末，帮着带孩子。”
林晚猛地转头看他。后视镜里映出婆婆常穿的那件藏青色外套，老人正站在小区门口张望，手里拎着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重生后第一次正面冲突的场景突然撞进脑海——婆婆摔在地上的搪瓷碗，丈夫夹在中间为难的脸，还有自己攥出血痕的掌心。
“她昨天打电话问你最近是不是很累。”丈夫把车停在幼儿园门口，手指紧张地敲着方向盘，“说...说以前是她老糊涂了。”
林晚看着婆婆从布袋子里掏出的小棉被，针脚歪歪扭扭，明显是新手的手艺。“小的总踢被子，我照着视频学的。”老人把棉被往婴儿车里塞时，耳尖红得像被太阳晒过，“你爸生前总说，家里的事得两个人搭把手才撑得起来。”
下午三点的咖啡间，林晚盯着手机屏幕上婆婆发来的照片笑出了声。照片里，小女儿趴在丈夫的肚皮上睡得正香，两人的睡姿如出一辙，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张蔓端着马克杯经过时，镜片后的眼睛扫了眼她的屏幕：“林晚姐真是家庭事业两不误啊。”
这句听不出褒贬的话，让林晚突然挺直了背脊。她点开文件夹里昨晚修改到凌晨的方案，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流畅的弧线：“张蔓，关于儿童活动区的动线设计，我想补充几个细节。”
夕阳把办公室的玻璃窗染成蜂蜜色时，林晚收到丈夫发来的视频。画面里，大女儿举着歪歪扭扭的灯笼欢呼，婆婆举着手机的手晃得厉害，背景音里能听见抽油烟机的轰鸣。“妈说今晚做你爱吃的红烧肉。”丈夫的声音混在嘈杂的环境音里，却清晰地传进她耳朵。
地铁进站的风掀起她的衣角，林晚摸着包里那枚沉甸甸的U盘——里面存着她熬了三个晚上的新方案。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张蔓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截图：明天上午九点，总监办公室讨论最终方案。
她站在站台边缘，看着对面呼啸而来的列车灯光，突然想起重生那天在出租屋里，自己攥着那沓皱巴巴的私房钱时的决心。原来所谓的后盾，从来不是谁突然变成了超人，而是那些曾经尖锐的棱角，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磨合里，慢慢长出了温柔的弧度。
推开家门的瞬间，红烧肉的香气扑面而来。丈夫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沾着点面粉：“回来啦？宝宝刚睡着。”林晚换鞋时，目光落在玄关柜上——那里摆着个崭新的文件夹，封面上用马克笔写着“家庭分工表”，下面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手机屏幕在这时突然亮起，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字：“张蔓提交的补充方案，用了你的核心创意。”窗外的夜色正好漫过窗台，将那张家庭分工表上的笑脸，一半藏进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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