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时,顾昭掌心的血字突然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下意识蜷起手指,指节抵着车门上的凹陷——那是三天前被黑市货车撞出的痕迹,此刻倒像块天然的冷敷石。
\"到了。\"苏绾踩下刹车,车灯划破夜色,照出前方风蚀岩层的轮廓。
那些赭红色的巨石被千年风刀削得如利刃倒插,风过处发出尖啸,像极了古籍里\"风引雷鸣\"的记载。
楚云从后座探身,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下青黑:\"卫星图显示遗址在岩层中心。\"他推了推眼镜,\"根据《守灵人密典》残卷,明代驿站'安远'正是初代玉衡所设的封印节点——和你掌心的密语,还有归墟图上的红点完全吻合。\"
顾昭解开安全带的手顿了顿。
三天前在废弃工厂,那个后颈有月牙疤的老人往他掌心里刻字时,血珠滴在残玉上泛起的金纹,此刻正顺着他的血管往手臂窜,像条活过来的金线。
他摸向颈间的残玉,触手温凉,却在指腹擦过缺口时猛地发烫——那是他十四岁修复这半块古玉时留下的痕迹,师父说,这道缺是玉在等它的\"命定人\"。
\"小心脚下。\"苏绾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她已经下车,黑色风衣被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别着的乌木盒——那是苏家世代相传的\"鉴真刀\",刀鞘上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淡银。
顾昭跟着下车,鞋底碾过碎砖,脆响惊起几只夜鸦,扑棱棱掠过断墙。
遗址比想象中更破败。
青瓦碎成齑粉,只剩半面门楣斜插在土堆里,\"安远\"二字被风雨啃得只剩\"宀\"和\"辶\"。
但当顾昭走到遗址中心时,月光突然在他脚边聚成一片银斑——那里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身爬满青苔,却清晰刻着\"玉衡\"两个篆字,笔锋里渗着暗红,像血沁。
\"是守灵人的标记。\"苏绾蹲下身,戴白手套的指尖轻触碑面,\"这不是普通石刻。\"她抬头看顾昭,眼底有他从未见过的郑重,\"密语,该你了。\"
顾昭深吸一口气。
掌心的血字还在跳,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
三天前老人咳着血推他进下水道时,后颈的月牙疤在昏黄灯光下泛着青,像道被烙进皮肉的咒。
此刻他终于明白那老人说的\"等你三年\"是什么意思——从师父失踪那年起,这局就开始布了。
\"风引雷鸣处,石开月落时。\"
话音刚落,石碑突然震颤。
青苔簌簌掉落,露出碑身隐藏的云雷纹,那些纹路像活过来的蛇,顺着地面游走,在顾昭脚边围成个圆圈。
接着是\"咔\"的一声脆响,石碑缓缓下沉,露出下方黑黢黢的阶梯,有潮湿的土腥气混着某种陈腐的香灰味涌上来。
\"终于来了。\"
阴恻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顾昭猛地转头,只见断墙后、岩缝里、甚至头顶的风蚀石上,亮起数十盏火把。
火光映出两道身影:左侧是穿白麻袍的男人,腰间挂着串青铜拆解工具,右耳缺了半只——正是半个月前在拍卖会上毁了他修复的唐镜的白袍客;右侧是个戴银面的男人,手里托着面黑镜,镜面浮着暗红咒文,正是黑市传闻中能操控\"凶物\"的黑曜会首领银鳞。
\"你们不该来这里。\"白袍客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瓷片,他指尖勾住腰间的青铜锥,\"归墟图的秘密,只能由我们......\"
\"住口!\"苏绾突然拔起乌木盒里的刀。
刀身弹出半寸,寒光映得她眼尾发红,\"顾昭,退后!\"
顾昭却没动。
他盯着银鳞手里的黑镜——那镜面的咒文,和三天前废弃工厂地下道里老人胸口的血渍形状一模一样。
原来他们早就在跟踪,原来老人的牺牲,是为了把他们引到这里,而对方......
\"跑不了的。\"银鳞的声音像从井底浮上来的,他指尖划过镜面,咒文突然化作红雾,\"这地方的风水早被我们改了,你们的信号......\"
\"信号被干扰了。\"楚云的声音从顾昭身后传来,带着少见的紧绷,\"他们用了明代的'闭灵阵',手机、卫星......全废了。\"他摸向腰间的战术笔——那里面藏着微型电击器,但在这封闭的风水局里,可能连电火花都打不出来。
顾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血字的烫意已经窜到胳膊,残玉在颈间烧得他皮肤发红。
他想起师父失踪前最后一次修复的青铜器,那上面刻着\"守器者密语,可召守印灵\";想起老人临死前说的\"这是第一处封印点的钥匙\";想起归墟图上突然清晰的红点——原来所谓\"钥匙\",从来不是解开石碑的密语,而是他自己。
\"顾昭!\"苏绾的刀已经完全出鞘,刀身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他们要抢的是归墟图,你护好地图,我和楚云......\"
\"不。\"顾昭打断她。
他抬起手,掌心的血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他们要的,是我能唤醒的东西。\"
他往前一步,踩在石碑下沉后露出的圆圈中心。
残玉突然发出蜂鸣,金纹顺着他的血管爬到指尖,滴落在地——那不是血,是液态的金,在地面画出和石碑云雷纹一样的轨迹。
\"守器者密语,启。\"
地动山摇。
顾昭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某种古老的轰鸣,像编钟,像战鼓,像千万人同时吼出的\"守\"字。
风蚀岩层的尖啸被压下去,火把的光被震得摇晃,银鳞的黑镜\"啪\"地裂开,白袍客的青铜锥当啷落地。
然后,他看见了。
尘土从地下翻涌而出,一道身影从尘埃里站起。
那是具青铜战甲,甲片上的饕餮纹泛着冷光,头盔下的脸是块完整的玉璧,刻着二十八星宿图。
它的右手握着柄断剑,剑刃上的血锈还带着湿气;左手指向银鳞,指尖滴落的不是水,是凝固了千年的血。
\"灵尊级......\"白袍客的声音在发抖,他转身就跑,却被青铜战甲的影子罩住,\"这不可能!
守灵人最高级的守护灵......\"
\"退。\"青铜战甲开口了,声音像巨石相撞。
它迈出一步,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银鳞的黑镜碎成齑粉,他踉跄着后退,面甲下渗出冷汗:\"撤!
快撤!\"
火光眨眼间熄灭。
顾昭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青铜战甲的影子笼罩着他,玉璧脸上的星宿图流转着微光,像在审视,又像在确认。
\"玉衡归位,魂归守灵......\"
它突然转头,玉璧上的\"角宿\"亮起红光。
顾昭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听见它说:\"但背叛者仍在。\"
风又起了。
青铜战甲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雾。
顾昭伸手想去抓,只触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苏绾的手搭在他肩上,带着体温:\"你没事吧?\"
\"背叛者......\"顾昭喃喃重复。
他想起师父失踪前留下的半张纸条,上面的\"归墟\"二字被撕去了一半;想起三天前老人后颈的月牙疤,和师父笔记里画的守灵人标记分毫不差;想起归墟图上,除了伊势神宫和东南亚雨林的红点,还有个被墨迹盖住的位置,就在藏渊市郊的......
\"顾昭?\"楚云的声音带着担忧。
顾昭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摸出了归墟图。
地图上原本被墨迹盖住的红点,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像只眼睛,死死盯着藏渊市郊的方向。
风蚀岩层的尖啸再次响起,混着地下传来的隐隐轰鸣。
顾昭把归墟图小心收进怀里,残玉在颈间凉了下来,却在他心口处,和掌心的血字一起,画出个新的印记——那是朵半开的莲花,和青铜战甲甲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该回去了。\"苏绾收起刀,刀鞘磕在石碑上发出清响,\"但......\"她看了眼顾昭怀里的归墟图,又看了眼他掌心的血字,\"下一站,可能更危险。\"
顾昭抬头望向藏渊市的方向。
月光下,城市的灯火像片星海,却在市郊的位置,有团阴影,正随着风,慢慢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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