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喉结动了动,后槽牙咬得发酸。
手机落在脚边,冷白光在青石板上洇出一片模糊的亮斑,将那道黑袍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毒蛇正缓缓缠上他的脚踝。
\"你以为自己是在拯救世界?\"黑袍人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金属,带着刺刺的锐响,\"可你不过是另一场背叛的棋子。\"
顾昭的指尖在身侧微微发颤。
他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目光死死锁住对方手腕——那里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像蛛网般爬向袖口。
点化之力顺着视线漫过去,在接触到对方灵脉的刹那,他后颈的汗毛\"刷\"地竖了起来。
不是完整的灵体。
那些跳动的灵光里混杂着宋时的青铜锈味、明时的沉水香、还有清末的煤烟味,像把不同年份的碎玉硬嵌进同个玉匣。
他攥紧兜里的陶片,陶片边缘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你不是真正的第七代。\"声音比他预想的更稳,\"你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假象。\"
黑袍人突然笑了。
那笑声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几重不同的音色,像是三四个男人同时在笑。
他抬手时,袖口滑得更开,顾昭看见他腕骨处有道暗红印记,形状像朵裂开的莲花——和师父失踪前在日记里画的\"怨契残纹\"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他指尖轻点墙面,原本被截断的断契符文突然倒转,暗红丝线如活物般扭曲,在两人之间织出张血色光网,\"那就让你亲眼看看当年的真相。\"
一面破碎的铜镜从他掌心浮起。
镜面裂成七瓣,每道裂痕里都渗出幽蓝雾气,很快在半空凝成画面——
第一幕是顾家祖祠。
青瓦下跪着个穿玄色直裰的男人,双手被青铜锁链贯穿,锁链上的咒文正滋滋冒着黑血。
顾昭认得出那是曾祖父的画像,可画像里的人此刻正仰头嘶喊,眼角淌着血泪:\"我顾家世代守契,你们不能......\"
第二幕转到苏宅密室。
苏绾的曾祖父穿着月白长衫,正将块染血的玉牌按进青铜鼎内。
鼎身的云雷纹突然活了,缠着玉牌往深处钻,他嘴角溢出黑血,却还在笑:\"八家共守的封印?
不过是给我们苏家做嫁衣罢了......\"
顾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见画面里的苏家长老、看见自己的启蒙师父、甚至看见三年前失踪那晚,师父塞给他银匣残片时泛红的眼尾——原来那些欲言又止的叮嘱,那些深夜翻查古籍时压得极低的叹息,都是因为他早知道,自己会成为这盘棋里的\"第九代\"。
最后一幕是师父。
他站在归元塔顶,身后是漫天血雾,怀里抱着个染血的木匣。
断契短刃穿透他的左胸,却被他反手握住,刀刃割得掌心血肉翻卷:\"要封就封我。\"他的声音混着血沫,\"别碰这孩子......\"
铜镜\"咔\"地又裂开道缝。
顾昭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他终于明白师父失踪那晚留下的血书是什么意思——\"莫信断契,莫信守灵,唯信人心\"。
原来所谓的断契者从未真正消失,他们被封印在灵脉深处,用魂魄做钉子,钉住那道被八大家族篡改过的封印。
\"现在信了?\"黑袍人的声音里多了丝尖锐的得意,\"你师父的魂还在灵脉里熬着,你以为你修复的那些古物为什么总爱往你梦里钻?
它们是在替他喊疼!\"
顾昭猛地抬头。
他看见黑袍人兜帽下的眼睛不再是幽蓝,而是泛着暗红,像两团烧得正旺的鬼火。
对方的手已经按在他心口上方,断契短刃的寒光刺得他睁不开眼——那是师父常用的那把,刀鞘上的云纹还是他去年亲手补的。
\"去死吧,第九代。\"
短刃刺下的瞬间,顾昭的太阳穴\"嗡\"地炸开。
他本能地摸向颈间的归一璧碎片,那是师父留下的最后遗物。
碎片刚触及皮肤,金光大作,像道灼热的剑刃劈开血网。
黑袍人发出刺耳的尖啸,灵体瞬间散成千万点幽光,可那把短刃还是擦着他左胸划开道血口,温热的血顺着肋骨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朵暗红的花。
铜镜\"砰\"地碎成齑粉。
顾昭捂着伤口蜷缩在地,听见塔顶传来细微的\"咔嗒\"声。
他抬头望去,血雾不知何时散了些,能隐约看见第八层的飞檐下,道金色符文正在慢慢成型——那是终契仪式的核心,师父日记里提过的\"锁魂印\"。
\"这不是结束......\"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指腹上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暗紫,\"这才是开始。\"
归元塔的螺旋楼梯在头顶盘旋而上,每级台阶都覆着层薄灰,只有中间被踏出条模糊的痕迹——像是有人刚从上面下来。
顾昭扶着墙站起来,左胸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比不过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疼。
他摸出兜里的陶片,指尖顺着\"大定三年\"的刻痕缓缓摩挲,忽然笑了。
\"师父,\"他对着塔顶轻声说,\"我来接你了。\"
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锁魂印\"的金光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顾昭抬脚迈上台阶,青石板在脚下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夜,师父关店门时木门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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