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复印机里吐出的纸张，一张张重复，平淡到近乎麻木。沈知意逐渐习惯了工作室和出租屋两点一线的生活，习惯了对着电脑屏幕修改那些永无止境的细节，习惯了深夜独自吞咽冷掉的外卖。
她几乎要以为，那个名为周幕凛的飓风，已经彻底远离了她的世界。
直到这天下午。
工作室那台老旧的公共电脑弹出新邮件提示音。负责收发邮件的同事小吴嘟囔着点开，随即惊讶地“咦”了一声。
“知意姐！找你的！”小吴扬声喊道，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发到公司公共邮箱了！说是……‘医疗AI交互设计大赛组委会’？邀请你提交完整方案参加终审？！”
工作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埋头工作的同事都诧异地抬起头。
沈知意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鼠标的手指瞬间冰凉。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我的方案？”
“对啊！你看！”小吴让开位置，指着屏幕，“点名道姓，沈知意女士，您此前提交的‘急诊智能诊断系统交互逻辑初稿’已通过初筛，特邀参与最终轮角逐……奖金还挺高！”
沈知意快步走过去，目光死死盯住屏幕。
邮件格式正规，措辞严谨，落款是那个在业内极负盛名、以评审苛刻着称的大赛组委会官方邮箱。她确实在很久以前，刚离开周幕凛不久、最迷茫痛苦的时候，抱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宣泄心态，将她和顾衍之未完成的那份方案的核心思路整理提交过，但石沉大海，早已不抱希望。
怎么会突然……
她下意识地看向邮件发送时间。是今天早上。
一个荒谬又让她脊背发凉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出来——是他？周幕凛？他又在用这种方式，迂回地介入她的生活？
但很快，她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个大赛声誉极高，评审委员会由国内外顶尖专家组成，以她的了解，周幕凛的手再长，也很难如此不着痕迹地操纵这种级别的赛事。而且，这邮件是发到公司公共邮箱，并非她私人账号。
更像是……她的方案真的被看到了，并且被认可了？
“知意，你什么时候投的这个？深藏不露啊！”老板闻声走来，看着屏幕，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喜，“这可是个大机会！要是能拿奖，对我们工作室也是极好的宣传！”
其他同事也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祝贺或好奇询问。
沈知意被围在中间，大脑却一片混乱。狂喜、怀疑、不安……种种情绪交织冲撞。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阅读邮件每一个字。要求提交完整方案的时间很紧，就在一周后。这意味着她需要在这几天内，疯狂加班，将当初那个被搁置、甚至差点被污蔑窃取的创意，重新完善、深化。
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一个……梦寐以求的机会。
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能证明她价值和能力的机会。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被专业认可的激动和兴奋。
“我……我需要请假。”她抬起头，看向老板，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这几天我想全力准备这个。”
“准！必须准！”老板大手一挥，无比爽快，“需要什么资源尽管说！电脑不行把我那台搬去用！”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疑虑暂时压下。
无论这封邮件背后有没有别的原因，这个机会，她必须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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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幕凛接到助理电话时，正在签署一份金额巨大的合同。
“周先生，”助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我们监测到……沈小姐之前投递过方案的那个‘启明星’医疗AI大赛，刚刚向她的工作邮箱发出了终审邀请。”
周幕凛签字的动作顿住，钢笔在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
“我们确认过，不是我们这边操作的。”助理补充道，语气带着谨慎的困惑，“评审流程似乎完全正常。沈小姐的那份初稿，好像确实被某位匿名的资深评委从淘汰池里重新捞了出来，力荐入围的。”
周幕凛沉默了几秒。
“哪位评委？”
“查不到。大赛评委名单终审前保密，推荐流程也严格匿名。”助理顿了顿，“需要我们去深入……”
“不用了。”周幕凛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眼神深邃难辨，“既然流程正常，就不用干涉。”
挂了电话，他久久没有动作。
不是他做的。
那么，是谁？
顾衍之？他确实有这个专业眼光，但他人在国外项目上，且早已断了和沈知意的联系。
还是……真的只是她的才华，终于被看见了？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为她可能得到认可的微末高兴，有事情脱离掌控的不适，更有一种深切的……失落。
他曾经想用钱权为她铺路，却被她视为羞辱，狠狠推开。
而现在，一条真正属于她的、凭实力可能闯出的路，却似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铺开了。
与他无关。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在他面前，眼神发亮地阐述那个方案创意时的样子。专注，自信，整个人都在发光。
是他后来，亲手蒙上了那层光。
现在，这光似乎要凭借自身的力量，穿透阴霾，重新亮起来了。
他应该为她高兴。
但心底某个角落，却泛起一丝连自己都鄙夷的酸涩和恐慌。
如果她真的成功了，飞得更高更远……
那他和她之间那本就遥不可及的距离，是否就真的成了天堑？
他缓缓靠向椅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他或许，正在永远地失去她。
以一种他无法再用任何手段挽回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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