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学堂的余震,如同闷雷滚过灰白沙荒地的上空,久久不散。简陋的草棚内,泥地上那个碗口大的深坑边缘,暗红的血迹已干涸成深褐色的印记,混杂在翻开的潮湿泥土里,如同一个无声的图腾,烙印着那石破天惊的誓言与代价。
赵小满枯槁的身体蜷缩在窑洞最里侧的草铺上,深陷的眼窝紧闭,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带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嗬嗬”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残喘。额心的根须印记黯淡得几乎与周围的皮肤融为一体,手背上蔓延的淡青色纹路也沉寂下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张寡妇枯槁的手端着一碗温热的、掺了磨碎苜蓿籽的粟米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小心翼翼地用木勺试图喂进赵小满枯裂的唇间,却只能沾湿一点唇皮。
窑洞外,那片被誓言点燃的“翡翠”田地,青翠的生机在秋阳下蓬勃涌动。女户们枯槁的身影依旧在田垄间劳作,挥舞的锄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点亮的专注与力量。然而,那激情过后的空气里,也悄然弥漫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该做什么?怎么做?那“顶起一片天”的豪情,如同熊熊烈火,却似乎缺少了将其凝聚成型的——骨架。
快嘴刘拖着锄头,精明的眼睛扫过忙碌却略显无序的田地,又担忧地瞥向沉寂的窑洞,枯槁的脸上眉头紧锁:“小满这身子…唉…可咱这摊子…光靠蛮干可不行啊!活儿得分分清楚,不然乱糟糟的,白瞎了力气!”
王嫂子佝偻着枯槁的身体,守在她那三尺见方、已冒出几点倔强嫩黄的土地边。她浑浊的眼睛贪婪地捕捉着那微弱的生机,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嫩芽,每一次触碰都牵扯着肋骨的闷痛,她却甘之如饴。听到快嘴刘的话,她枯槁的头微微抬起,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笨拙却无比专注的光芒,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默诵着赵小满教给她的“墒情”知识。
就在这时!
窑洞那粗粝的土黄布帘被一只枯槁、布满裂口的手极其缓慢地掀开一道缝隙。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出现在阴影里,眼白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目光却如同穿透迷雾的寒星,精准地落在窑洞外三个关键的身影上。
嘶哑破裂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艰难地挤出她枯裂的唇:
“…张…婆婆…”
张寡妇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精光,如同被点亮的灯盏:“小满!你醒了?感觉咋样?”
赵小满没有回答,深陷的眼窝死死锁定张寡妇枯槁却沉淀着沧桑与威严的脸。嘶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刻刀:
“…你…眼利…”
“…心…定…”
“…荆棘…窑洞…田地…”
她的枯槁手指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那片在秋阳下青翠欲滴、却也暴露在窥探目光下的“翡翠”。
“…是…咱的命根子…”
“…命根子…得…有人守!”
“…白天…黑夜…”
“…鸟…虫…鼠…人…”
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负,砸在张寡妇的心上!
“…你…就是…那根…定海针!”
“…看护…田地…”
“…震慑…宵小!”
“…谁…敢伸爪子…”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里寒芒暴涨,如同淬毒的匕首!
“…就用…你的眼!你的锄!你的命!”
“…把爪子…剁下来——!!”
“定海针…看护田地…震慑宵小…” 张寡妇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注入滚烫的铁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沉寂多年、却从未熄灭的厉色!那是一种守护幼崽的母狼般的凶悍!她枯槁的脊梁猛地挺得笔直,枯槁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靠在墙边的、刻着“张氏”的铁锄锄柄!锄柄冰冷的触感让她心头一片澄澈!是啊!这片地!这窑洞!是她们这群苦命女人最后的活路!是命根子!谁敢动?!她张寡妇豁出这条老命,也要用这双眼盯死!用这把锄头砸烂!
“小满!你放心!” 张寡妇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枯槁的脸上沟壑如同刀刻,“有婆婆这双眼在!有这把锄头在!哪个不长眼的敢来伸爪子!婆婆就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里,一丝极淡的涟漪掠过。目光随即转向王嫂子。
王嫂子枯槁的身体早已激动地转向窑洞方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布帘缝隙里那双深陷的眼窝,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与等待。
“…王嫂子…” 嘶哑的声音响起。
王嫂子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她挣扎着想站直,肋骨的剧痛让她趔趄了一下,却依旧死死挺住枯槁的脊梁。
“…你…心细…”
“…指头…沾过泥…认过草…”
赵小满枯槁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窑洞角落里那堆暗金色的、流淌着纹路的粟米小山,又指向旁边码放整齐的苜蓿干草捆,再指向角落里一些零散的、用碱蓬草编织的粗糙草垫。
“…粟米…几斗?”
“…苜蓿…几捆?”
“…草垫…几张?”
“…谁…出了多少力?”
“…谁…该…分多少粮?”
嘶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算盘珠,一颗颗敲打在王嫂子枯槁的心上!她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粮食和草捆,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出力…分粮…公平!这念头如同闪电,照亮了她枯槁意识里从未有过的领域!过去在王家,她只记得猪吃了多少糠,从未想过人干了多少活得多少粮!但现在…这公平!是命!
“…记!”
赵小满嘶哑的声音斩钉截铁!
“…拿…你的眼!你的手!你的心!”
“…一笔!一划!刻在…泥板上!”
“…记清楚!谁…流了多少汗!”
“…记明白!地…给了咱多少粮!”
“…这…就是…命!的…账本!”
“…少了…一粒米…”
深陷的眼窝寒光如冰锥!
“…亏了…一滴汗…”
嘶哑的声音带着血腥的杀气!
“…你就…用你的命…去填——!!”
“命…的账本…” 王嫂子枯槁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带着血腥味的专注光芒!记清楚!记明白!一粒米!一滴汗!都不能错!这是命!是她枯槁半生第一次能堂堂正正握在手里的——公平!她枯槁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她死死挺直佝偻的脊梁,枯槁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的嘶哑:
“…记!小满姑娘!我王家的…眼珠子抠出来当算盘!指头磨秃了当刻刀!这账…错一粒米!少一滴汗!我…我把自己填进坑里沤肥——!!”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里,那丝涟漪似乎深了一分。最后,她的目光穿透窑洞的昏暗与距离,仿佛落向了村东头柳家那扇紧闭的黑漆院门,落向了后院低矮柴房那唯一的铁窗缝隙。
“…柳…绣娘…” 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跨越空间。
窑洞内外的女户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的手…是…锦绣口舌…”
“…她的心…是…玲珑七窍…”
赵小满枯槁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抬起,仿佛在虚空中勾勒着什么。
“…咱的粮…好!”
“…咱的菜…鲜!”
“…可…装它们的…是什么?”
她的枯槁手指,指向角落里几个用粗糙荆条胡乱编成的、歪歪扭扭的破筐。
“…破筐…烂篓…”
“…配吗?”
嘶哑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
“…凤凰…落草窝!”
“…明珠…蒙尘垢!”
“…糟蹋了…咱的血汗!”
“…贱卖了…咱的命!”
“…得…变!”
深陷的眼窝骤然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让她…用那双手!”
“…用…柴房的草!”
“…用…墙根的藤!”
“…用…她的玲珑心!”
“…编!”
“…编出…凤凰巢!”
“…编出…明珠椟!”
“…编出…让城里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眼!就心甘情愿…掏出大把铜钱的——金窝银筐——!!”
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描绘着那从未有过的、价值倍增的未来图景!
“…咱的粮…咱的菜…配上…她的筐!”
“…身价…翻!十!倍——!!”
“金窝银筐…翻十倍…” 快嘴刘精明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枯槁的手激动地拍着大腿,“我的老天爷!小满丫头!你这脑子!绝了!神了!柳娘子那双手!那心思!编出来的东西…可不就是金窝银筐嘛!对对对!得让她编!使劲编!编得越好看越好!卖上天价!气死那帮眼红的!”
窑洞内,那堆暗金的粟米,青翠的苜蓿,在女户们眼中仿佛瞬间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光!柳绣娘那双被禁锢在柴房里的巧手,在她们心中成了点石成金的魔杖!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扫过张寡妇厉色内蕴的脸,王嫂子偏执专注的眼,最后定格在虚空,仿佛与柴房铁窗后那双死寂杏眼隔空对视。嘶哑的声音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定锤之音:
“…张婆婆…守地…镇宵小!”
“…王嫂子…记账…掌命粮!”
“…柳绣娘…编筐…镀金银!”
“…三柱…”
她枯槁染血的手,极其艰难地、却带着开山定鼎的力量,在虚空中用力一划!
“…擎天!”
“…各…司…其…刃——!!!”
“擎天!” “司其刃!” 快嘴刘第一个激动地吼出来!
“守地!镇宵小!” 张寡妇枯槁的手重重一拍锄柄,浑浊的眼睛厉芒四射!
“记账!掌命粮!” 王嫂子枯槁的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粟米堆,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关乎生死的泥板书!
“编筐!镀金银!” 其他女户也纷纷激动地应和,目光灼灼地望向村东头,仿佛已经看到精美的筐篓承载着金灿灿的收获!
窑洞内,赵小满枯槁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如同被抽去所有骨头,软软地倒回草铺。深陷的眼窝缓缓闭合,嘴角那抹暗红的血迹刺目惊心。然而,那沉静的冰湖之下,汹涌的暗流已然被梳理成三条奔涌的河道,各自承载着不同的锋芒,汇聚成一股足以改天换地的——洪流!
三柱擎天,各司其刃。
荆棘壁垒之内,这方由女人执掌的天地,骨架已成,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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