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别院的地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霉烂混合的刺鼻气味。火把在墙壁上跳跃,将扭曲的人影投在斑驳的石墙上。
那名鞑靼使者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刑架上,肩胛处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但依旧有血水渗出。他低垂着头,乱发遮面,一副拒不合作的顽固模样。那名安远侯府护卫被关在隔壁牢房,面如死灰,瑟瑟发抖。
陆寒江端坐在牢房外唯一的椅子上,面容冷峻,如同雕像。他已经审问了半个时辰,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那鞑靼使者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偶尔抬起头,用那双充满野性与仇恨的眼睛瞪着他。
审讯陷入了僵局。
地牢入口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林微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几碟清爽小菜,还有一壶刚沏好的浓茶。
“陆大人,先吃点东西吧。”她将托盘放在陆寒江旁边的矮几上,声音在寂静的地牢里显得格外清晰,“审了一夜,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那鞑靼使者听到动静,微微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扫过托盘上的食物,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被擒后水米未进,又受了伤,此刻看到热食,生理本能难以抑制。
陆寒江看了林微熹一眼,没有动。
林微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盛了一碗粥,拿起一个小包子,就站在牢房门口,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她吃东西的动作很优雅,但在这阴森的地牢里,那食物的香气和咀嚼的声音,却成了一种无形的折磨。
【哼,跟本小姐比耐心?我在丞相府跟我爹斗智斗勇抢点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风沙呢!】内心的小人得意洋洋。
果然,那鞑靼使者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林微熹手中的包子。
林微熹仿佛才注意到他,抬起眼帘,用那双清澈无辜的眸子看向他,语气带着点天真和好奇:“你很饿吗?这包子是虾仁馅的,可鲜了。不过可惜啊,你们鞑靼那边,好像很少能吃到这么精细的东西吧?整天就是牛羊肉,腻不腻啊?”
她这话看似闲聊,却精准地戳中了鞑靼使者身为草原民族、对中原精美饮食潜意识里的羡慕与匮乏感。
鞑靼使者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嗬嗬声,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林微熹仿佛没看见,又咬了一口包子,继续“闲聊”:“说起来,你们那位‘尊者’对你们也不怎么样嘛。这么重要的差事,就派你一个人来接头?还让你被困在这种地方,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啧啧,真是替你不值。”
她故意将“尊者”两个字咬得很重,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果然,听到“尊者”二字,鞑靼使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凶狠,但那瞬间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林微熹和陆寒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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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寒江瞬间明白了林微熹的意图。他不再开口,将主场完全交给了她,自己则如同最冷静的猎手,在一旁观察着猎物最细微的反应。
林微熹见攻势有效,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娇憨模样。她放下吃完的包子,拍了拍手,走到牢房栅栏前,隔着铁栏看着那鞑靼使者。
“其实呢,我也能理解你。”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同情”,“各为其主嘛。你们鞑靼想南下,需要情报,需要内应。那位‘尊者’呢,想成就大事,需要你们的外部压力,需要钱财物资。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对吧?”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将“烛龙”与鞑靼勾结的本质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鞑靼使者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林微熹,嘶声道:“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的大事。”林微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但我懂一个道理——合作,讲究的是诚信,是双方得益。可我怎么觉得,你们这次合作,有点亏啊?”
她歪着头,掰着手指头算道:“你看,你们出人出力,冒着风险潜入京城,拿到的却只是一份可能很快就会过时的边军布防图。而那位‘尊者’呢?他拿到了你们提供的金银,利用你们制造边关紧张,吸引朝廷的注意力,他自己却在暗中谋划着启动那个什么……哦对,‘九霄阵’?等他成功了,还有你们鞑靼什么事吗?到时候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们怕是连口汤都喝不上吧?”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鞑靼使者的心里!他脸色变幻不定,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和动摇。林微熹的话,并非全无道理!“尊者”行事神秘莫测,其真正的目的,他们确实知之甚少。
陆寒江适时地冷冷开口,声音如同寒冰撞击:“‘九霄阵’一旦启动,山河变色,乾坤倒转。届时,边境线是否存在,尚未可知。你们鞑靼,不过是他人棋盘上的弃子。”
“弃子”二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鞑靼使者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双目赤红地吼道:“不可能!尊者答应过我们大汗!事成之后,割让燕云十六州!共享中原繁华!”
他终于开口了!虽然依旧是吼叫,但已经透露了关键信息——割让燕云十六州!这是赤裸裸的卖国!
“共享繁华?”林微熹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虎谋皮,还想共享繁华?那位‘尊者’连养育自己的故国都能背叛,你们觉得,他对你们这些异族,会讲什么信用?恐怕他启动‘九霄阵’的第一个祭品,就是你们鞑靼的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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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品”这个词,彻底击溃了鞑靼使者的心理防线。他想起了“尊者”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想起了组织中那些莫名消失的同伴……恐惧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瘫软在刑架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喃喃道:“……不会的……尊者……他需要我们的力量……”
“他需要的是你们的混乱,是朝廷的注意力被边境牵扯!”林微熹步步紧逼,“告诉我,‘九霄阵’准备何时启动?在何处启动?你们在朝中,还有哪些内应?”
鞑靼使者眼神挣扎,似乎还在犹豫。
陆寒江站起身,走到牢房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直透灵魂:“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本官可保你性命,送你回草原。若冥顽不灵,”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隔壁牢房里那个抖如筛糠的护卫,“他就是你的下场。皇城司的天牢,有的是让你开口的办法,只是到时,生死就由不得你了。”
最后的通牒。
死亡的威胁与求生的渴望在鞑靼使者脑中激烈交战。最终,对“尊者”的恐惧被对眼前困境的绝望压倒。
他抬起头,看着陆寒江冰冷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看似无害、言语却如刀的林微熹,终于嘶哑地开口:
“……具体时间……我不知道……只听尊者提过……要在……‘七星连珠’之夜……”
七星连珠?!林微熹心中一震!这是一种罕见的天文现象!
“……地点……我也不知道……只说……在……龙气汇聚之地……”鞑靼使者继续艰难地说道,“内应……除了安远侯府……还有……兵部……工部……好像……还有宫里……”
兵部!工部!宫里!
虽然依旧是模糊的信息,但范围已经大大缩小!尤其是“七星连珠”这个关键的时间点!
“宫里是谁?!”陆寒江厉声追问。
“……不……不知道……地位应该……不低……”鞑靼使者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具体人选。
陆寒江与林微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宫里有内应!这无疑是最坏的消息!
“还有呢?”林微熹不甘心地追问,“关于‘九霄阵’,关于《万里江山图》,你还知道什么?”
鞑靼使者茫然地摇头:“……那些……是尊者的秘密……我们……只负责……外围……”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七星连珠”和“宫内内应”这两个信息,已经足够震撼!
**
审讯结束,鞑靼使者和那名护卫被分别严密关押起来。
走出阴森的地牢,外面天光已然大亮。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沉重。
回到别院书房,陆寒江立刻下令:“立刻去查!下一次‘七星连珠’天象,会在何时出现!”
皇城司能人辈出,很快便有了结果。
“大人!”一名负责星象推算的属官匆匆来报,“根据钦天监记载与属下推算,下一次‘七星连珠’之象,将出现在……一个月后的朔日之夜!”
一个月!时间如此紧迫!
“龙气汇聚之地……”林微熹蹙眉沉思,“是指皇宫?还是指……皇陵?或者京城某些特殊的风水宝地?”
“都有可能。”陆寒江面色冷峻,“但皇宫的可能性最大。‘烛龙’若有内应在宫中,在皇宫内启动大阵,最为便利,也最能达到他们颠覆朝纲的目的。”
想到宫内有地位不低的内应,两人都感到一阵寒意。这意味着皇帝身边,可能就潜伏着致命的毒蛇!
“必须尽快查出这个内应是谁!”陆寒江沉声道,但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无奈。宫中人员复杂,关系盘根错节,在没有明确目标的情况下,贸然调查,很容易打草惊蛇。
林微熹看着陆寒江紧锁的眉头,忽然道:“或许……我们可以从柳如烟身上再找找突破口?她与‘烛龙’勾结甚深,又时常出入宫廷,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陆寒江点了点头:“安远侯府已被严密监控,柳如烟也被软禁在府中。但此女性情狡诈,未必会轻易开口。”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微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不定,我有办法让她开口呢?”
陆寒江看着她那副“又有鬼主意”的表情,挑了挑眉:“你又想用什么?迷魂膏还是……点心?”
林微熹嘿嘿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不过,需要陆大人您配合演一场戏。”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声:“大人,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沈逸沈大人求见,说是……有关于军械账目的要事,需即刻向大人禀报。”
沈逸?他又来了?
陆寒江与林微熹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这个关键时刻,沈逸的再次出现,是巧合,还是……别有深意?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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