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城主府主殿灯火通明,虽无灵力点缀的流光溢彩,但粗大的牛油火炬与镶嵌在墙壁上的荧光石,依旧将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别有一番粗犷厚重的气象。
宴席算不上奢华,但充满了此地的特色:大块烤制得金黄流油的不知名兽肉,用特殊手法烹煮、蕴含着充沛气血的根茎与菌类,以及用某种韧性十足的谷物酿造、口感醇烈如刀的浊酒。出席者除了城主赵乾、赵晟父子,还有几位磐石城的实权人物——统管城防、面色冷峻如铁的卫戍统领石烈;负责狩猎与采集、身形矫健如豹的狩猎队长巴焱;以及掌管典籍、知识最为渊博、须发皆白的老祭司巫桓。
赵乾是一位年约五旬、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虽无法力波动,但坐在主位之上,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如山岳般沉稳的气血之力。他亲自举杯,声音洪亮:“林小友,林姑娘,多谢二位仗义出手,救下犬子!此恩,我磐石城赵家铭记于心!老夫敬二位一杯!”
林帆与瞳潼举杯相迎。酒入喉中,如同火烧,但一股热流散入四肢百骸,竟对肉身有微弱的滋养之效。
“城主言重了,路见不平,理当如此。”林帆放下酒杯,不卑不亢。
席间,赵乾等人对林帆和瞳潼的来历颇为好奇,但见林帆语焉不详,只说是意外流落至此,便也识趣地不再深究,转而将话题引向了城务与外界的凶险。从他们的交谈中,林帆能感受到磐石城面临的巨大压力,兽潮的威胁、资源的紧缺、以及与其他聚居点乃至异族之间紧绷的关系,都让这座城池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酒过三巡,赵乾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帆:“听晟儿说,林小友身手了得,仅凭肉身便能瞬杀蚀骨狼,实在令人惊叹。不知小友对我磐石城的炼体之术,可感兴趣?”
来了。林帆心知正题到了,他放下筷子,平静道:“贵城能在此等绝地开创基业,炼体之术必有独到之处,林某确实心向往之。”
“好!”赵乾抚掌大笑,“既如此,宴会之后,便让晟儿带二位去我城中‘武库’一观!武库之中,收藏了我赵家以及磐石城历代先辈收集、创立的炼体法门与战技,虽不敢说包罗万象,但也算是我城立足之根基。二位可尽情观览,若能有所得,亦是美事一桩。”
他此言一出,席间石烈、巴焱等人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武库乃是磐石城重地,即便是城中高层,也非随意可入。城主如此大方,显然对林帆二人极为看重,招揽之意不言而喻。
“多谢城主厚爱。”林帆起身,郑重拱手。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宴席在略显微妙而又热络的气氛中结束。赵晟早已按捺不住兴奋,亲自提着一盏特制的、光芒稳定而明亮的灯笼,引着林帆和瞳潼,穿过几道戒备森严的岗哨,来到了位于城主府后方山体内部的一座巨大石殿前。
石殿大门由厚重的金属与黑岗岩混合铸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凶兽图腾与古老的符文,充满了岁月与力量感。两名气息沉凝、如同石雕般的老者盘坐在大门两侧,见到赵晟手中的城主令牌,才缓缓起身,合力推开了那沉重的大门。
“轰隆隆——”
伴随着沉闷的响声,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金属与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武库内部空间极大,一排排巨大的石架整齐排列,上面分门别类地放置着或新或旧、材质各异的卷轴、骨片、玉简(此地特制的、用于记录信息的石玉)以及一些古老的兵器。
“林大哥,林姑娘,这里就是我磐石城的武库了。”赵晟语气中带着自豪,“左边区域是基础炼体诀和各种桩功、呼吸法;中间是战技图谱,包含拳脚、兵器、合击之术;右边则是先辈们的心得笔记以及一些关于遗弃之地地理、异兽、异族的记载。最里面那几个独立的石台,摆放的是城中仅有的几部能够直指‘金刚境’之上的高等功法。”
林帆目光扫过,心中亦有些震动。在这无法之地,能建立起如此系统、完善的传承体系,磐石城的先辈们确实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
“赵公子,我们自行观看即可,不必相陪。”林帆对赵晟道。
赵晟知道武者观阅典籍不喜打扰,便点头道:“好,那我就在门外等候,二位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唤我。”说完,便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库门。
武库内,只剩下林帆和瞳潼,以及那无声诉说着力量与历史的浩瀚收藏。
“瞳潼,你去看看那些关于地理和异族的记载,重点留意‘寂静平原’、‘原点’以及任何关于空间异常或者离开方法的记录。”林帆吩咐道。
“嗯!”瞳潼点头,立刻走向右侧的区域。
而林帆,则径直走向了左边的基础炼体区。他并没有好高骛远地去追求所谓的高等功法,而是从最基础的呼吸法、淬体诀看起。他深知,大道至简,此地规则特殊,其力量体系的根基,必然隐藏在最基础的原理之中。
他拿起一枚记载着《磐石基础呼吸法》的骨片,神识虽无法离体,但集中精神,依旧能“阅读”其上以意志烙印的信息。这是一种通过特定的呼吸节奏,引动自身气血,震荡脏腑,淬炼筋骨的法门,质朴而有效。
他又翻阅了几部桩功,如《扎根如山桩》、《混元一体桩》,都是通过特定的静态姿势,将肉身调整到最佳发力状态,并不断锤炼下盘与核心力量。
林帆沉浸其中,以他远超此界之人的眼界和对肉身、对能量的理解,迅速解析着这些功法的本质。
“原来如此……此地虽无灵气,但天地间并非完全空无,依旧存在着一种极其稀薄、近乎本源的‘天地精气’,或者说是最基础的‘混沌之气’的惰性残留。这些炼体法门,正是通过特定的方式,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引动、吸收这些惰性能量,结合自身气血,从内部一点点地强化肉身……”
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与外界的炼体术有相似之处,但更加艰难,更加注重对自身潜能的挖掘和对那稀薄“天地精气”的利用效率。
接着,他又浏览了中间区域的战技。这里的战技大多朴实无华,追求极致的发力技巧、角度和杀伤效率,与外界那些引动天地之力、光华绚丽的法术神通截然不同,更像是将“技”近乎于“道”的体现。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最里面那几个独立的石台。上面摆放着三部被视为镇城之宝的功法骨书。
《九重雷火劲》:修炼至深处,可引动气血产生雷火之威,刚猛暴烈,是城主赵乾主修功法。
《百脉罡元诀》:讲究打通体内隐藏的细微脉路,凝聚罡元,防御与爆发力俱佳。
《星辰锻体诀》:最为古老神秘,据说是初代城主从某处遗迹中所得,修炼方式迥异,进展缓慢且凶险,极少有人能炼成,但传说若能入门,肉身将如星辰般坚固,蕴含莫测伟力。
林帆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部《星辰锻体诀》上。
星辰……这个词汇,触动了他内心深处关于伏羲神族执掌星辰、关于那枚失落“星核”的记忆。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部以某种暗银色兽皮制成的骨书。骨书入手冰凉而沉重,上面的文字并非雕刻,而像是天然形成的银色纹路,与他记忆中“星纹碎片”上的轨迹隐隐有几分神似!
当他集中精神,“阅读”骨书内容的刹那——
“嗡!”
他识海深处,那被牢牢禁锢的伏羲血脉,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感,从血脉深处传来,与这骨书中蕴含的某种古老意蕴,产生了奇异的联系!
与此同时,他怀揣着的那枚一直沉寂的“星核”(虽失落,但其本源气息与林帆绑定,并未完全消失),也仿佛被触动,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欣喜的波动!
有戏!
林帆心中剧震!这部《星辰锻体诀》,绝对不简单!它很可能并非此界土着所创,而是与星空,与某种高等传承有关!甚至……可能与伏羲神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立刻沉浸心神,仔细研读起来。
这《星辰锻体诀》的修炼方式果然迥异于其他功法。它并非引导气血或吸收那稀薄的天地精气,而是要求修炼者于夜深人静之时,以特殊法门感应周天星辰(尽管此地的星辰被灰雾遮蔽,肉眼难见),引动冥冥中存在的星辰之力,接引其微光入体,洗涤、淬炼肉身每一寸肌肤、骨骼、脏腑乃至骨髓!其描述中,将人体视为一方小宇宙,对应周天星斗,开辟体内“星窍”,最终肉身成星,万劫不灭!
艰深、晦涩,且充满了未知的风险。强行接引星辰之力,一个不慎,就可能被那看似微光、实则磅礴的力量撑爆肉身,或者引动未知存在的注视。
但林帆却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激动!
这功法理念,与他所修的《大易周天》隐隐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其中关于“星窍”、“肉身宇宙”的描述,更是触及到了规则本源的层面!这绝非遗弃之地能够诞生的传承!
更重要的是,他身负伏羲血脉,本就是星辰之力的宠儿!在此地虽然无法主动引动星辰之力,但他血脉本身,就蕴含着微弱的星辰本源!这《星辰锻体诀》,或许能成为一个引子,一个钥匙,帮助他在此地重新撬动一丝力量,甚至……打破此地的规则禁锢!
“哥哥,你看这个!”就在这时,瞳潼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传来。她捧着一卷极其古老、边缘都有些破损的兽皮卷跑了过来。
林帆收敛心神,接过兽皮卷。上面以古老的象形文字记载着一则残缺的传说:
“……至暗之时,天穹开裂,有星如雨,坠落于‘原初之丘’。丘上有泉,其色银白,饮之可涤污秽,强神魂,或能暂窥真实,得见归路……”
原初之丘!银白之泉!得见归路!
林帆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原初之丘”,是否就是赵晟口中那虚无缥缈的“原点”?而这“银白之泉”,竟有洗涤神魂、窥见归路之能?
虽然记载残缺,语焉不详,但这无疑是一条极其珍贵、指向性明确的线索!
他将兽皮卷紧紧握在手中,又看了一眼那部《星辰锻体诀》,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修炼《星辰锻体诀》,尝试打破禁锢,恢复部分力量!同时,寻找关于“原初之丘”和“银白之泉”的更多线索!
这两者,很可能就是他离开此地的关键!
就在这时,武库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隐隐夹杂着“兽潮”、“紧急”等词语。
赵晟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林大哥,林姑娘!抱歉打扰,城外发现大规模兽潮异动,父亲召集所有人紧急议事!恐怕……有大战将临!”
林帆眼神一凛。
平静的日子,结束了。危机与机遇,总是相伴而来。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星辰锻体诀》和那卷兽皮,将其内容深深印入脑海,然后对瞳潼点了点头。
“我们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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