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神宫,冰晶殿。
万载玄冰构筑的殿堂,剔透而森寒,每一寸墙壁、每一根梁柱都散发着足以冻结神魂的极致寒意。这里是玄冰神宫的核心禁地,唯有最核心的成员方有资格踏入。
大殿中央,一方巨大的玄冰玉髓台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沐清溪一袭素白宫装,静坐于玉台之上,双眸微阖,如同冰雕玉琢的神女。在她身侧,冰狱镇魂镜的投影静静悬浮,镜面并非映照实物,而是仿佛连通着无尽的冰狱深渊,散发出丝丝缕缕、足以让空间都凝滞的幽蓝寒气。
这寒气乃是修炼《玄冰神诀》的无上助力,能淬炼灵力,凝练神魂。然而此刻,那无所不在的极致寒意,却似乎无法冻结沐清溪眉宇间那一丝若有若无、挥之不去的忧色。她的呼吸与寒雾同步,气息悠长而冰冷,可冰封万物的道心深处,却有一处难以言喻的滞涩。
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名身着冰蓝长老服饰的老妪躬身入内,声音带着恭敬与一丝凝重:“圣女。”
沐清溪缓缓睁开冰蓝色的眼眸,眸中无波无澜,如同万古不化的冰川:“何事?”
“回禀圣女,北境与万兽山接壤的‘霜狼原’,三日前再起冲突。万兽山一支狩猎队越界,与我宗巡逻队遭遇,对方率先动手,混战中……我方一名化神后期执事,被雷煌麾下那头‘赤血雷狼’重创,道基受损,恐需百年调养方能恢复。”老妪语气沉痛。
沐清溪眼神微冷:“雷煌的人?”
“是,虽非雷煌亲自出手,但那头畜生是他麾下战将的标志。”
“还有,”老妪继续汇报,“东海三号‘寒玉矿脉’边缘区域,巡矿弟子发现疑似焚天谷修士活动的痕迹,虽未发生直接冲突,但其行踪诡秘,似在勘探矿脉储量与防御布置。”
沐清溪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玉台上划过:“知晓了。加强霜狼原巡逻力量,遇万兽山挑衅,可适度反击,但避免扩大事端。寒玉矿脉那边,增派暗哨,严密监控,若焚天谷再有异动,立刻上报。”
“是。”老妪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圣女,近来万兽山与焚天谷动作频频,边境各处皆不安宁,弟子们……怨气颇大,认为我宗是否过于忍让?”
沐清溪目光扫过老妪,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退一步,非是畏惧,而是为了看清更多。执行命令。”
“谨遵圣女令谕。”老妪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空旷冰冷的殿内,只剩下沐清溪一人,以及那无声散发着寒气的冰狱镇魂镜投影。她眉宇间的忧色并未因属下的离去而消散,反而更深了一层。四宗局势,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表面的平静已被彻底打破,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就在这时,一股远比冰狱镇魂镜投影更加浩瀚、更加纯粹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弥漫了整个冰晶殿。空气仿佛被彻底冻结,连光线都变得凝滞。大殿上首,那尊由整块“极寒冰魄”雕琢而成的宝座上,一道身影缓缓凝聚。
来人同样是一身白衣,却白得更加纯粹,仿佛是由最古老的冰川核心雕琢而成。他面容俊美近乎妖异,却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冰瞳之中,是绝对的冰冷与空洞,仿佛映照不出任何生命的色彩。正是玄冰神宫当代宫主,沐清溪的师尊——寒无漪。
他的出现,并未带来任何声音,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极致寒冷的一部分。
“清溪。”寒无漪开口,声音如同万古冰川相互摩擦,冰冷而直接,不带丝毫人类情感,“万兽山蛮子,近来动作频频,焚天谷鼠辈,亦在暗中窥伺。局势,已不容乐观。”
沐清溪起身,恭敬行礼:“师尊。”
寒无漪那空洞的冰瞳落在沐清溪身上,仿佛能看透她的一切伪装与思绪:“你与青元剑宗那林帆……自上次雪山一别后,可还有联系?”
沐清溪心头猛地一紧,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中。她垂眸,掩去眼底瞬间翻涌的复杂情绪,再抬头时,已是古井无波,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端倪。她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强调的疏离:
“师尊明鉴。自当年雪山之巅,弟子已与他言明,自此形同陌路,恪守本分。这些年,绝无任何私下联系。一切……当以宗门利益为重。”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如同最坚硬的玄冰,将自己内心那一点不该有的波澜死死封冻。
寒无漪静静地看着她,那空洞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数息,最终缓缓移开,并未再多言此事,转而道:“宗门资源调配,边境防御部署,由你全权负责。必要时……可动用‘冰狱’之力。”
“是,弟子明白。”沐清溪躬身应道。
寒无漪的身影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弥留的极致寒意与无形的压力,却让沐清溪久久未能直起身。
直到确认师尊的气息彻底消失,她才缓缓站直。独自立于这空寂冰冷的殿堂中,四周是万载不化的寒冰,身前是通往冰狱的镜影,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唯有内心深处那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名为“孤独”的寒意,在悄然蔓延。
她下意识地,极其隐晦地,将手探入怀中衣襟内侧,指尖触碰到了一物。
那是一片已然彻底失去光泽,甚至边缘有些许干枯卷曲的雪竹叶。正是当年在四象古阵核心,林帆递给她,助她稳定心神的那片叶子。她曾言“形同陌路”,曾言“前尘旧事,皆如过眼风雪”,却终究未能狠心将这片承载了共同记忆与一丝微妙联系的叶子彻底毁去。
指尖传来的,是竹叶本身的微凉与粗糙,再无半分灵性。可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在那片冻结了万载风霜的冰川之下,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极难被察觉的迷茫与……思念。
那思念如丝如缕,微弱却坚韧,穿透了层层冰封,在她坚不可摧的道心上,留下了一道细微至极、却始终无法弥合的裂痕。
“林帆……”一个无声的名字,在她心底最深处,如同叹息般掠过,随即被她以更强的意志力,重新埋葬于冰雪之下。
万兽山,血魂祭坛。
由无数巨兽头骨垒砌而成的狰狞祭坛,终日弥漫着浓郁不散的血煞之气。这里是万兽山的力量核心,象征着最原始、最野蛮的力量与征服。
此刻,祭坛深处,那枚悬挂于顶端的暗红色凶铃——万灵血魂铃投影,正无风自动,发出“叮铃铃”的急促脆响,铃声不再仅仅是蛊惑人心,更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与欢鸣!
“轰——!!!”
一股暴烈、凶悍、仿佛能撕裂苍穹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猛地从祭坛最深处的血池中冲天而起!气息搅动风云,引动周围的血煞之气疯狂汇聚,化作一道道血色狂龙,环绕祭坛咆哮!
血池翻涌,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破开粘稠的血水,一步步踏出。正是雷煌!
他此刻的身形似乎更加高大,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虬结如同老树盘根,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周身血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如同燃烧的血色火焰,在其身后隐隐凝聚成一尊仰天咆哮的巨兽虚影!其散发出的灵压,赫然已是稳固无比的——炼虚中期!
“吼——!!!”
雷煌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声浪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震得整个血魂祭坛嗡嗡作响,远处山峦上的碎石簌簌滚落。他赤红如血的眼眸中,燃烧着滔天的战意与狂喜。
“林帆!看到了吗?我雷煌已成炼虚中期!力量更胜往昔!此次,必败你手中之剑,一雪前耻,踏着你之尸骨,证我无上战道!”
他紧握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周身血气翻腾,气势惊人。然而,就在他志得意满,畅想着将林帆踩在脚下的一幕时,其赤红瞳孔的最深处,一抹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青色剑影,如同烙印般一闪而逝!
那剑影无形无质,却带着斩断一切、划分清浊的凛然剑意,正是林帆的青冥剑意!它并非真实存在,而是雷煌内心深处,对败于林帆之手的执念与阴影所化,是其未除心魔的外在显化!这心魔并未因他力量的提升而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潜藏得更深,在他情绪剧烈波动时,便会悄然浮现。
就在雷煌啸声未落之际,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浩瀚,仿佛蕴含着万兽臣服意志的威压,悄然降临祭坛。
祭坛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来人同样身材魁梧,披着暗红色皮裘,赤发如火,面容粗犷,正是万兽山之主,雷煌的父亲——雷泽。
雷泽看着气势磅礴、成功突破的儿子,眼中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那双如同血色深渊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雷煌周身沸腾的血气,看到了其瞳孔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剑影心魔。
“煌儿。”雷泽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你的力量,确已足够强横,炼虚中期,在此界已算一方豪强。”
雷煌见到父亲,收敛了些许狂态,但战意依旧高昂:“父亲!您也看到了!如今我实力大进,正是去找那林帆清算旧账,扬我万兽山威名之时!”
雷泽缓缓摇头,眉头微锁:“力量虽足,然心境有瑕。你瞳孔深处那缕剑意,瞒不过我。此乃你之心魔,源于对败绩的执念,对超越林帆的过度渴望。心魔未除,强行寻战,即便力量胜他一筹,关键时刻,亦可能被心魔所趁,功亏一篑,甚至……万劫不复。”
“父亲!”雷煌不服,赤瞳中血光更盛,“您说过,我的道,在于勇猛精进,在于以战养战!唯有正面击败他,亲手粉碎这道阴影,我的心境方能圆满,战道才能无瑕!此时不出,更待何时?难道要等他也突破中期,让我更难企及吗?”
雷泽看着情绪激动的儿子,心中暗叹。他深知儿子性格刚烈,受不得激,更受不得“不如人”的评价。林帆已成为他修行路上必须跨越的障碍,亦是最大的心魔。强行压制,并非良策,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林帆此子,非是易与之辈。其手段诡异,底牌层出不穷,更兼青元剑宗为后盾。”雷泽沉声道,“你若执意要战,需做好万全准备,而非凭一时血气之勇。”
雷煌见父亲语气有所松动,立刻道:“父亲放心!我已炼成‘血兽战魂’神通,更得万灵血魂铃投影认可,战力绝非昔日可比!只要寻得机会,必叫他血溅五步!”
雷泽沉默片刻,血眸之中光芒闪烁,最终道:“此事,容后再议。眼下四宗局势微妙,不宜轻启与青元剑宗的全面战端。你既已出关,先稳固境界,熟悉新增力量。至于林帆……时机若至,为父自会为你创造机会。”
他没有明确反对,但也没有立刻同意。雷煌虽然心急,但也知道父亲所言在理,强压下立刻去找林帆的冲动,瓮声道:“是,父亲。我会尽快熟悉力量。但请父亲记得今日之言!”
雷泽点了点头,身影缓缓融入血煞之气中消失。留下雷煌一人立于祭坛之巅,周身血气翻涌,赤瞳之中,战意与那缕细微的剑影心魔交织闪烁,预示着未来的风暴,绝不会平静。
焚天谷,流火宫。
与玄冰神宫的极致寒冷相反,焚天谷的核心区域,永远充斥着灼热的气息。炎阳姬的“流火宫”更是如此,宫殿仿佛由流动的岩浆与永不熄灭的火焰构筑而成,炽热而华丽。
炎阳姬斜倚在一张由“暖神玉”雕琢而成的软榻上,身着一袭曳地的火红长裙,裙摆如同流淌的火焰,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她娇艳无双的脸上,带着一抹慵懒而玩味的笑容,纤纤玉指间,把玩着一枚不断变换形态的火焰符文。
一名身着赤袍的智囊模样的老者,正躬身站在下方,详细汇报着近期四宗边境摩擦的最新情报。
“……青元剑宗于‘陨星峡’新发现一处高品质‘星辰铁’矿脉,与万兽山宣称拥有古契的领地重叠,冲突已致双方十余名弟子伤亡……玄冰神宫在‘霜狼原’再次后撤三十里,看似退让,实则将万兽山一部精锐引入了地形复杂的‘冰裂谷’区域,疑似有伏……我宗在东海‘寒玉矿脉’附近的勘探人员,遭遇玄冰神宫暗哨驱逐,未发生直接冲突……”
炎阳姬听着,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如同一条发现了有趣猎物的美女蛇。
“好了,退下吧。”她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
待殿内只剩下她与那名心腹智囊时,她坐直了身体,眼中的慵懒瞬间被锐利与算计取代。
“时机,将至了。”她红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灼热的气息,“雷煌那莽夫已然出关,炼虚中期,力量大增,可惜……心魔未除,执念更深。这正是最好用的,一把锋利却容易失控的刀。”
智囊老者低声道:“谷主英明。雷煌视林帆为毕生之敌,此执念已成本源心魔,只需稍加引导,便可让其不顾一切。”
炎阳姬轻笑一声,起身走到一方由“火焰晶”打造的案几前。案上早已备好了特制的、蕴含着焚天谷本源火息的信纸与笔墨。
她亲自执笔,手腕轻动,一行行娟秀中带着一丝凌厉锋芒的字迹,如同跳动的火焰,落于信纸之上。这并非普通的传讯,而是以特殊密文书写,更融入了一丝她的本源火息,确保内容不会被轻易截获或篡改。
信的内容,看似客观冷静,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分析者在陈述事实。她先是详细列举了青元剑宗近几十年来,如何利用相对和平的环境,在资源开采、弟子培养、阵法革新等方面取得了“令人不安”的高速发展,其宗门实力与影响力“显着提升”,已“严重威胁”到周边宗域的平衡。
接着,她笔锋一转,重点描述了玄冰神宫在与万兽山摩擦中的“异常”表现。将玄冰神宫的战术性后撤与诱敌深入,描绘成“精心策划的陷阱”与“示敌以弱的阴谋”,直指其目的是为了“不断消耗万兽山的有生力量”,并“麻痹”万兽山高层的警惕。
然后,是最为诛心的一段。她“无意间”提及了当年四象古阵中,林帆与沐清溪如何“配合默契”、“生死与共”,更“有理有据”地分析了近年来,在数起涉及青元剑宗与玄冰神宫的边境事件中,两宗反应如何“近乎同步”,处置方式如何“透着难以言喻的默契”。她并未直接断言,却通过种种“巧合”与“迹象”,引导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青元剑宗与玄冰神宫,早已因林帆与沐清溪二人超越宗门立场的“私情”,而暗中结成了牢固的同盟。此同盟之目的,绝非简单的互保,而是意图一步步蚕食、削弱,乃至最终瓜分万兽山与焚天谷!
信的结尾,她以一种看似忧心忡忡的语气总结:若再不警惕,及早应对,待青元玄冰联盟彻底稳固,刀锋所指之时,万兽山与焚天谷将面临覆巢之危。
写罢,炎阳姬轻轻吹干墨迹,指尖一缕金色火焰闪过,将信纸封入一枚不起眼的赤玉简中。
“将此信,通过‘地火暗流’渠道,务必亲手送至万兽山雷泽宗主案前。”她将玉简递给智囊老者。
老者恭敬接过,迟疑道:“谷主,雷泽老谋深算,未必会全然相信此信内容。”
炎阳姬嫣然一笑,眸中闪烁着洞悉人性的光芒:“自然。雷泽非是雷煌那等莽夫,他不会全信。但……他爱子心切。雷煌视林帆为心魔,必除之而后快。此信,无需雷泽全信,只需在他心中种下一根刺,让他对青元与玄冰的关系产生疑虑,让他无法再强行压制雷煌的战意,便足够了。”
她走到流火宫的窗边,望着窗外永恒燃烧的火焰天空,自语道:“雷泽或许能保持理智,但一个被心魔驱动、战意沸腾又实力大进的雷煌,再加上我这封‘有理有据’的密信……这把火,足够点燃了。”
“四域这潭水,是时候,彻底搅浑了。”
玉简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火线,悄无声息地没入地下,沿着焚天谷独有的地脉火脉通道,向着万兽山的方向疾驰而去。一场由阴谋编织的更大风暴,已然在暗处,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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