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天鹅绒幕布,缓缓笼罩了万森之域。白日的喧嚣与杀戮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原始的寂静。然而,这片森林的夜晚并非纯粹的黑暗。
天妖界的夜空,与天罡大世界的截然不同。没有熟悉而清冷的北斗七星,也没有那条横贯天际的璀璨银河。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颗散发着妖异光芒的星辰。它们大多呈现出淡淡的紫色、幽绿色或诡异的赤红色,如同无数只妖魅的眼睛,在极高的天穹上冷漠地俯视着大地。星辉洒落,给这片古老的森林披上了一层神秘而瑰丽的光纱,空气中流淌的妖气在星光照耀下,似乎变得更加活跃。
林帆以指为笔,以灵力为墨,在临时开辟的营地周围,布下了一座小型的“阴阳敛息阵”。阵法引动周遭的草木精气与稀薄的地脉之力,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并非坚不可摧的防御,主要功效在于收敛四人的气息,隔绝内外能量波动,使其与周围环境更好地融为一体,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这是应对启灵古树警告的最直接措施。
阵法之内,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些许草木灰烬的余温。敖莹和瞳潼经过白日的战斗与奔波,已然在阵法守护下安然入定,呼吸悠长,正在调息恢复。
守夜的职责,落在了苏妲身上。
她并未坐在篝火余烬旁,而是轻盈地跃上了一块靠近营地边缘的、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巨岩。抱膝而坐,仰望着那片陌生而妖异的星空。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不知名夜行妖兽的低吼,以及森林深处某种巨型花朵夜间绽放时散发的、带着迷幻气息的异香。苏妲那身素雅的白衣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银色的长发流淌着星辉,仿佛与这片夜空融为了一体。
她紫水晶般的眼眸,倒映着漫天妖异的星芒,眼神有些迷离。初临这陌生而危险的大千世界,即便有林帆哥哥和同伴们在侧,内心深处那一丝源自孤身远行的不安,依旧难以完全驱散。青丘覆灭,族人颠沛流离,如今又置身于这完全未知的妖界,前路茫茫,危机四伏……
然而,就在这思绪纷杂之际,她体内那沉寂的九尾天狐血脉,却仿佛被夜空中的妖异星辉所引动,开始自发地、缓慢地运转起来。
一股温热而精纯的力量,自血脉深处悄然苏醒,流遍四肢百骸。与在天罡大世界修行时的感觉不同,在这里,在这片充斥着原始妖气的天地间,她吸收灵气的效率似乎更高,血脉运转也更加顺畅自如。尤其是那漫天洒落的、带着丝丝紫芒的星辉,落在她身上,竟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与共鸣。
仿佛这片天地,这本该属于妖族的世界,才是她血脉力量最佳的温床。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困扰她有一段时日的、通往化神后期的瓶颈,在这股源自天地与星空的妖异能量滋养下,竟然隐隐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虽然距离突破尚远,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振奋人心的信号。
“这片天地……对我狐族修行,似乎大有裨益……”苏妲心中暗忖,迷离的眼神中渐渐多了一丝明亮的光彩。若能在此界修行一段时日,或许……她能够更快地提升实力,更好地帮助林帆哥哥,也能更有能力庇护自己的族人。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苏妲并未回头,那熟悉而令人心安的气息,她早已刻入灵魂。
林帆缓步走到巨岩旁,并未跃上,只是倚靠着冰冷的岩石,同样抬头望向那片瑰丽而诡异的星空。
“睡不着?”他声音平和,打破了夜的静谧。
苏妲轻轻摇头,声音空灵:“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看看这里的星星……和家乡的很不一样。”
“嗯,”林帆应了一声,“界域不同,星辰轨迹、属性乃至大道显化,皆有差异。这天妖界的星辰,蕴含的似乎是更为纯粹的妖力与蛮荒法则。”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妲那在星辉下愈发显得不真实的侧脸上,仿佛能看穿她心底那一丝潜藏的不安。“初临异界,心有彷徨,亦是常情。不必苛责自己。”
苏妲微微低下头,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银发:“只是觉得……前路未知,强敌环伺,我等如同暗夜行舟,唯恐力有不逮,拖累了大家。”
林帆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他目光依旧望着星空,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苏妲,你错了。”
他转过头,深邃的眼眸直视着苏妲那略带愕然的紫眸:“若非有你,我等此刻恐怕还在那界域壁垒之外踟蹰,甚至可能已与界内强者爆发冲突。是你,以血脉为我们打开了通往此界的门户。”
“今日若非有你与古树沟通,我等仍如盲人摸象,对此界危机一无所知。你的幻术,你的灵植沟通之能,在此地,便是我们最大的依仗之一。”
他的话语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暖流,缓缓注入苏妲的心田。
“记住,我们是一个整体,各有其责,缺一不可。你并非拖累,而是我们此行不可或缺的‘眼睛’与‘桥梁’。守护青丘,亦是我林帆之诺,探寻此界,亦需你之力。不必妄自菲薄。”
苏妲怔怔地看着林帆,看着他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肯定,心中那点不安与彷徨,仿佛冰雪遇阳,瞬间消融了大半。一股暖意与力量自心底升起,让她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
“林帆哥哥……”她轻声唤道,紫眸中水光氤氲,却不再是迷茫,而是充满了感动与坚定,“我明白了。苏妲定当竭尽全力。”
林帆微微一笑,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深邃的黑暗。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
两人并肩,一坐一立,在妖异的星辉下,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静。营地周围,阴阳敛息阵无声运转,将他们的气息完美地隐匿于这片古老的森林之中。
然而,这片森林从未真正沉睡。
就在这片宁静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后,无论是林帆的先天之眼,还是苏妲那与自然共鸣的灵觉,都同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远处,大约在数里之外的一片漆黑林地中,再次传来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但这一次,与白日在沼泽边缘被那些“猎食者”充满敌意与贪婪的锁定不同。这道窥视感,更加隐晦,更加飘忽,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在观察。其中蕴含的意味,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赤裸的敌意,多了几分纯粹的“好奇”与“审视”。
它似乎是在观察着这座隐匿的营地,观察着营地中这两个在星空下交谈的身影,尤其是对苏妲身上那与星辉隐隐共鸣的九尾天狐气息,投注了更多的关注。
林帆眉头微蹙,但并未做出任何过激反应。他能感觉到,这道窥视的主人,实力不弱,但似乎并无立刻动手的意图。这种“观察”,更像是一种评估,或者说……一种试探性的接触?
苏妲也感受到了那道目光,她微微绷紧了身体,但见林帆依旧平静,便也慢慢放松下来,只是暗中更加警惕。
那道窥视感时隐时现,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最终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去了,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它……走了。”苏妲轻声道。
“嗯,”林帆点了点头,“看来,这万森之域中,并非所有存在都对我们抱有纯粹的敌意。或许,也有像启灵古树一样,能够沟通的存在。”
这次的窥视,虽然依旧让人不适,但却也带来了一丝不同的信息。这天妖界,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夜色渐深,妖异的星辰在天幕上缓缓移动。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驱散了漫天妖异的星芒,温暖的晨曦即将再次降临这片古老的土地时,敖莹和瞳潼也相继从入定中醒来。
四人聚在一起,简单交流了昨夜的情况。
“又有东西在偷看?”敖莹撇撇嘴,“真是没完没了。”
“这次的似乎不太一样,”瞳潼回忆着自己感知到的空间波动,“更加……谨慎。”
林帆将昨夜与苏妲的交谈以及那道带着观察意味的窥视简要说明,随后道:“启灵古树提及的‘生命古泉’,蕴含磅礴生机,或许对我等修行、疗伤,乃至了解此界本源都有莫大好处。而且,这等天地奇珍所在之地,必然汇聚灵机,信息流通也可能更为广泛,或许能从中打探到关于古阵核心的线索。”
他看向苏妲:“苏妲,古树可曾提及大致方位?”
苏妲闭目回想了一下那模糊的意念片段,指向一个方向:“古树的意念中,对那个方向的渴望最为强烈,虽然模糊,但应该不会错。”
那方向,与星航仪指引的古阵核心方向,存在着一个不小的夹角,但并未完全背离。
“好!”林帆决断道,“既然如此,我们下一阶段的目标,便是探寻这‘生命古泉’!沿途继续适应环境,收集信息,并设法进一步掩盖我等气息。”
他目光扫过三位同伴,经过一夜休整,四人皆精神奕奕。
“新的冒险,正式开始。”
黎明将至,晨曦微露。四人收拾停当,林帆挥手撤去阴阳敛息阵。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临时营地,随即化作四道流光,离开了这片给予他们一夜安宁的林地,沿着苏妲所指的、通往生命古泉大致区域的方向,再次投入了那无边无际、充满了未知与机遇的万森之域。
妖异的星辰隐去,炽热的妖日即将升起,等待着他们的,将是这片原始大界更加波澜壮阔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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