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涟漪悄然荡开,仿佛一块石子投入了看不见的幽深潭水。
秦悟源的灵觉瞬间绷紧如弓 就在这时,静语村外的迷雾被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开。
一叶扁舟无声无息地破雾而来,船上没有水,它仿佛行驶在时光的长河之上。
船头立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满头银发在没有风的环境下微微飘动,像是散碎的星辉。
是星辰婆婆。
“孩子,过来。”
她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安宁力量。
秦悟源身形一闪,已立于舟前。
星辰婆婆枯槁的手递过来一卷泛黄的残卷,材质非金非玉,触手温润,其上流转着远古的道韵。
“《名讳真解》的残篇。”
星辰婆婆的眼神浑浊,却似能看透万古,“古之强者,从不畏惧刀兵加身,神魂破碎,他们唯一珍视守护的,是自己的真名。因为名,是与天地立下的魂之契约。呼之,则神魂必有感应;伪之,则道基皆会崩裂。”
她没有给秦悟源细看的时间,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阴沉的北方天际。
“混沌的爪牙换了新的玩法。一座‘谎语王座’已在北境深渊悄然立起。自今日起,凡世间开口说话之人,若心中对所言之事存有一丝一毫的疑念,便会被种下‘妄言印’。初时只是言语扭曲,心智受扰,最终,将彻底沦为王座的傀儡,成为散播谎言的肉身。”
秦悟源心头剧震,立刻翻开卷轴。
古老的文字如活物般涌入他的识海,其中一段记载让他瞳孔骤缩——太初母神封印混沌母种之时,并非单纯以力镇压,而是寻到了其三重化身的“本真之名”,以名作钉,将其死死钉在了时空的背面!
与此同时,他胸口的镜碑倏然浮现一行全新的金色大字:
【名即道痕,诚者不灭】
原来如此!
真名,是存在于世的根本印记,是灵魂最本源的道痕!
而谎言,正是对这道痕的侵蚀与污染!
“我明白了。”
秦悟源眼中寒芒一闪,与其被动地封口不言,坐等敌人将整个世界变成谎言的温床,不如……主动出击!
他豁然转身,望向身后静语村的废墟,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在这片因“失语”而毁灭的土地上,重建一座“言语祭坛”,用最真诚的声音,向那高踞于谎言王座之上的邪物,发起最直接的挑衅!
秦悟源的行动力快得惊人。
他以神念调动天地元气,将废墟中的断壁残垣重铸为一座高达九丈的祭坛。
随后,他取出了在药王谷签到所得的银叶草,这种灵草天生具有净化心神、承载愿力的特性。
他以指为笔,蘸着自己的精血,在祭坛的基座上,一笔一划地刻写下那九百个在兽潮中幸存下来的孩童的真名。
每一个名字落下,祭坛便嗡鸣一声,与那孩子的命运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祭坛建成,秦悟源看向林昭,那个眼神坚毅的少年。
“林昭,你敢不敢站上去,将你的名字,你的过往,你的一切,用最大的声音喊出来?”
林昭毫不犹豫,一步步登上祭坛之巅。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在秦悟源以愿力构建的扩音法阵下,如同惊雷般滚滚传开,声传百里!
“我名林昭!生于南陵城!父,林德,死于三年前的混沌潮!母,李秀,葬于兽袭后的焦土!我十四岁拿起刀,十六岁斩杀第一头混沌兽!我不惧死亡,只怕有朝一日,我会忘了自己为何而战!”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虚假与动摇,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充满了血与火的真诚。
祭坛上的银叶草瞬间亮起柔和的白光,九百个真名齐齐震颤,汇聚成一股纯粹的信念之力,冲天而起,如同一柄利剑,狠狠刺向北方的阴霾。
第一日,无事发生。
第二日,林昭的声音更加洪亮,他开始讲述其他幸存者的故事,每一个都充满了血泪与不屈。
第三日,当林昭再次诵读自己的名字,讲到一半时,异变陡生!
“我名林昭……我……执钥人不过是太初布下的一枚棋子,所谓的希望终将归于死寂……”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而扭曲,充满了恶毒的意味,完全不似他本人!
“不好!”
秦悟源脸色剧变,一步踏出,身形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林昭身后,一只手掌如铁钳般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嗡!”
镜碑瞬间自他胸口投射出一道光幕,精准地扫过林昭的口腔。
只见那鲜红的舌底,赫然出现了一个芝麻大小的漆黑斑点,正散发着不祥的邪气——“妄言印”!
它竟然在秦悟源的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侵入了林昭的身体!
“吱!”
小红尾感应到主人的怒火,从他肩头窜出,化作一团赤炎,猛地扑向那黑斑,试图将其焚烧殆尽。
然而,那黑斑骤然一亮,一股阴冷至极的力量反弹而出,小红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竟被直接震飞,身上的火焰都黯淡了几分,显然受了重伤!
这邪印的力量,远超想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悟源神魂深处,陈烬那残破的魂体发出竭尽全力的嘶吼:“斩其旧名!以新名破除谎言的契约!重塑真我!”
一语惊醒梦中人!
秦悟源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既然“名”是契约,那只要废除这份旧的契约,谎言便无所依附!
他没有丝毫迟疑,牙关一咬,太初神枪瞬间在手。
他并未用枪身去攻击,而是以锋锐无匹的枪尖,带着一丝决绝,在林昭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划过!
一滴精血渗出,秦悟源的声音如同九天神谕,庄严而肃穆: “从今而后,你舍弃林昭之名!你的存在,便是对谎言的第一次反抗!你,是‘第一个开口的人’!”
话音落下,少年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那眼中的迷茫、痛苦与扭曲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所取代。
他挣脱秦悟源的手,仰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
“我名——开言者!”
一声落,他舌底的黑斑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雪,轰然炸裂,化作一缕黑烟消散无踪!
祭坛之上,所有的银叶草在这一刻疯狂舞动,光芒大盛!
那九百个幸存者的真名,仿佛被这声呐喊点燃,齐齐发出嘹亮的嗡鸣,与“开言者”之名产生强烈的共振!
一股浩瀚无匹的、由“真诚”汇聚而成的愿力洪流,瞬间引爆!
镜碑光芒暴涨,它借助这股庞大的愿力网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反向追踪那妄言印的来源!
一丈、十丈、百丈……直入地下三千丈!
“找到了!”
秦悟源的视野中,一座由无数森白的舌骨堆砌而成的邪恶祭坛显现出来。
祭坛中心,一枚拳头大小、不断蠕动的母种正发出阵阵哀嚎,似乎想要遁入更深的地底逃离。
“想跑?晚了!”
秦悟源携枪冲天而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跃入了那被镜碑锁定的虚空坐标之中。
小红尾强忍伤势,再次化作一团火焰,在他身前浴火引路,照亮了通往地底的黑暗通道。
下一瞬,秦悟源的身影便出现在那座舌骨祭坛之上。
他手中的太初神枪带着焚尽万物的怒火,一枪贯穿了祭坛的核心!
“给我出来!”
长枪回挑,一块泛着腥臭光泽,如同被无数谎言浸泡了亿万年的“伪言晶核”被他硬生生从母种体内抽离了出来!
战斗结束得出奇地快。
当秦悟源返回地面时,那块晶核在他掌心净化熔炼,最终化作一块古朴厚重的金属块,正是启明钟第二块基座碎片。
当他将碎片嵌入北境的钟台遗迹时,整座遗迹轰然升起,悬于半空的启明钟虚影,肉眼可见地凝实了三分。
林昭,或者说,开言者,单膝跪在钟台之前,双手捧起一把祭坛下的泥土,声音沉稳而有力:“老师,我终于明白了……签到不是为了捡拾宝物,而是为了在每一次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我们都有力量,不逃避。”
秦悟源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抬头望向浩瀚星空,心中默念第九座钟台。
镜碑微微震动,一幅星图在他识海中展开,清晰地标示出了第九座钟台的方向——极北之地的北渊!
但紧接着,秦悟源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那片遥远得超乎想象的星图标记点上,竟然已经有一道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
“有人……抢先一步?”
他喃喃自语,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那是谁?
是敌是友?
启明钟的秘密,除了他这个执钥人,还有谁知晓?
而就在那被无尽冰雪覆盖的北渊深处,光柱之下,一道被风雪模糊了的纤细身影,正颤抖着将一枚染满了暗红血迹的古老钥匙,缓缓插入一道深不见底的冰川石缝之中。
她低下头,对着那深渊的入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思念与决绝,低语道:
“哥哥,这么多年,一直是你来找我……这一次……换我来等你。”
话音未落,她脚下的万年冰层,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秦悟源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他再也无法在此地停留片刻,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冲九霄云外,朝着那遥远的北方天际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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