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随着坤撒被押解下去而略微消散,但并未真正缓和,而是转化为一种更加压抑、更加务实的凝重。血腥味似乎还隐约飘荡在空气中,混合着汗水和泥土的气息,提醒着每一个人刚才发生了什么,以及即将要面对什么。
陆小龙站在地图前,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雷霆万钧的铁腕手段并未消耗他丝毫心力。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在场每一个军官的脸——SNLA的军官们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和坚决,而剩下那些掸族军官,包括惊魂未定的貌丁,则避开了他的视线,或低头,或看向别处,脸上残留着恐惧和一丝未散的不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权暂时压制的顺从。
“时间不多了。”陆小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冷冽而清晰,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敌人的炮火不会等我们争论出结果。岩迈!”
“在!”岩迈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绝对的忠诚和执行力。他身上的硝烟味和刚才制服坤撒时的凌厉气势尚未完全褪去。
“带你的人,立刻监督一、二号阵地部队有序后撤至第二道防线指定区域。告诉他们,这不是溃退,是战术转移!谁要是慌乱踩踏,制造混乱,军法无情!撤退序列和路线,按这个来!”陆小龙将一张刚刚快速草拟的纸条拍在岩迈手里,上面是他根据记忆和地图瞬间规划出的最优化方案。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岩迈接过纸条,毫不迟疑,转身点了几名SNLA军官,大步流星地冲出帐篷。帐篷外立刻传来他粗犷却有条不紊的指令声和部队快速移动的脚步声。
“貌丁队长。”陆小龙的目光转向那位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掸族首领。
貌丁一个激灵,连忙应道:“在!陆指挥官请吩咐!”
“你的部队,接替前沿警戒和掩护任务。派出你最得力的侦察兵,向前延伸五百米,盯死敌军动向,有任何异动,立刻发信号弹!主力在防线侧翼构筑简易工事,准备迎接敌军可能的试探性进攻。我需要你至少顶住第一波冲击,为后方布防争取时间。”陆小龙的命令清晰明确,既给了貌丁任务,也无形中将他置于最危险的位置,这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不容拒绝的驱使。
貌丁嘴角抽搐了一下,显然知道这个任务的危险性,但看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SNLA士兵,想起坤撒的下场,他把所有犹豫和不满都咽回了肚子,重重一点头:“是!我的人一定守住!”
“不是守住,是迟滞和预警。”陆小龙纠正道,语气不容置疑,“不要硬拼,利用地形和雷区,消耗他们,然后按命令后撤。明白吗?”
“明…明白!”貌丁深吸一口气,带着自己的人也匆匆离开了帐篷。
帐篷内顿时空旷了不少。陆小龙转向自己的通讯兵和参谋:“通讯兵!立刻架设所有备用电台,确保与司令部、黑风岭岩迈处、以及各阵地的通讯畅通!频率加密等级提到最高!参谋,根据最新情报,重新校准敌军可能的主攻方向和炮击坐标,标注在地图上,分发到各排长一级!”
“是!”手下人立刻高效地运转起来。电台的滴答声、地图的沙沙作响,取代了之前的争吵,一种临战前的专业和紧张氛围弥漫开来。
陆小龙这才走到帐篷口,掀开帘布。午后炙热的阳光照射进来,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远处,部队正在紧张调动,士兵们扛着弹药箱、拖着伤残战友、挖掘着散兵坑,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种焦灼不安的气息。更远方,隐约还能听到黑风岭方向传来的零星枪炮声,那是岩迈正在血战的证明,也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警钟。
他没有时间感慨。转身对扎图招了招手。扎图立刻像幽灵一样凑了过来,这位爆破天才脸上总是带着一丝对爆炸艺术的痴迷和玩世不恭,但此刻眼神也异常专注。
“扎图,你的活儿最重要。”陆小龙压低声音,指着地图上几条关键的接近路和可能的装甲突击路线,“我要你把我们带来的,以及库存所有的‘宝贝’,全都用上!重点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隘口和缓坡处,“诡雷要刁钻,定向雷要隐蔽,遥控炸药布置在关键节点。我要让吴登的人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给你两个小时,能做到什么程度?”
扎图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而危险的光芒:“指挥官,放心吧。两个小时,够我把那儿变成连鬼都不敢轻易路过的死亡花园!保证让他们的工兵排到怀疑人生!”他拍了拍身上挂满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爆炸物,转身招呼他的爆破小组,猫着腰迅速消失在阵地后方。
陆小龙点点头,对扎图的能力他从不怀疑。他又叫来后勤官:“清点所有弹药、粮食、饮用水和医疗物资。优先保障一线部队,尤其是机枪位和火箭筒。重伤员…立即向后方转运,能送走多少送多少。告诉医务兵,准备迎接大量伤员。”
后勤官脸色凝重地记录着,匆匆离去。
部署完最关键的任务,陆小龙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阵地前沿。他需要亲自巡视,稳定军心,同时也是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指挥官与他们同在。
士兵们看到他的到来,眼神复杂。有敬畏,有恐惧,也有绝境中生出的一丝依赖。SNLA的士兵大多向他投以坚定或点头致意,而一些掸族士兵则下意识地避开目光,埋头干活,但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了不少。
他走到一处正在加固的机枪掩体前,亲自弯腰搬起一块沉重的沙袋,垒在工事上。周围的士兵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卖力地干起来。
“手雷省着点用,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散兵坑再挖深半米!不想被炮弹震碎内脏就别偷懒!”
“检查武器!枪膛都给我清理干净!关键时刻卡壳,害死的是你和你旁边的兄弟!”
他一边巡视,一边不时发出简短而严厉的指令。没有过多的鼓舞人心的话语,只有最实际的要求和警告。在这种时候,实际行动和专业指令远比空泛的口号更能凝聚人心。
他看到几个年轻的掸族士兵手忙脚乱地布置绊线,显然经验不足。他走过去,没有斥责,而是蹲下身,亲自示范:“线要低,贴着地面,伪装要做好,别用新鲜的枝叶,要用枯叶和泥土。触发装置要灵敏但也要防误触…看明白了吗?”
那几个士兵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学着他的样子重新布置,眼神里的恐惧渐渐被一丝专注和学习的渴望取代。
时间在极度紧张的氛围中飞速流逝。太阳渐渐西斜,将阵地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岩迈那边传来了消息:一、二号阵地部队已大部分撤入二线,但伤亡不小,建制有些混乱,他正在全力收拢整顿。
貌丁的前沿侦察哨发现了敌军小股部队活动的迹象,越来越近。
扎图派人回报,主要通道的“礼物”已经布置妥当,正在加紧完善侧翼。
后勤官报告,弹药储备比预想的要少,尤其是迫击炮弹和反坦克火箭弹奇缺。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块石头,压在陆小龙的心头。他面沉如水,不断在地图和现实阵地之间切换视线,大脑飞速运转,调整着部署,填补着漏洞。
他下令从预备队中抽人,加强第二道防线的纵深,并组织了一支机动小队,配备全部自动火器和火箭筒,作为关键时刻的救火队。
他要求所有单位,尽可能多地储备饮用水和干粮,做好长期固守和通讯中断的准备。
他特别强调了对敌军可能使用的毒气弹的防护(尽管装备简陋),命令士兵准备好湿毛巾,寻找低洼处。
最后,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派遣最后几名还能动的侦察兵,携带唯一一台大功率电台,冒险向更远的侧翼渗透,试图联系上可能存在的SNLA其他部队或至少将这里的危急情况传回司令部。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山脊之后,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布,迅速笼罩了整个山谷。气温骤降,寒意袭来。阵地上点起了零星篝火,但大多被严格遮蔽,以防暴露目标。
白天的喧嚣和忙乱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等待。士兵们蜷缩在战壕里,抱着武器,咀嚼着冰冷的干粮,眼神望着黑暗的远方,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汗臭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紧张感。
陆小龙站在指挥部掩体的了望口,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丛林。那里寂静无声,但所有人都知道,致命的危险就隐藏在那片寂静之下。敌人的大规模进攻,很可能就在今夜,或者明天拂晓。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感受着肩膀上沉甸甸的责任。数千人的性命,SNLA在这一线的存亡,此刻都系于他的决策和指挥。仇恨、权力、生存…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被压下,只剩下最纯粹的指挥官的本能——计算、判断、决策。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同样疲惫但眼神坚定的SNLA军官们,以及那些虽然不安但仍在岗位上的掸族士兵。
第一战,关乎生死,更关乎威信。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通知所有单位,”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一级战备,轮流休息。敌人,随时可能来了。”
命令传了下去。阵地上,最后一点细微的响动也消失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等待着黎明…或是死亡的到来。
战前准备,已完成。剩下的,唯有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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