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清新的草药味，混着兽皮特有的腥膻气息，钻进鼻孔。
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慢慢浮起，陆峰首先恢复的是嗅觉。
他缓缓睁开眼。
午后的阳光从木屋的缝隙里挤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清晰可见。
光线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缝起来。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身下是厚实柔软的不知名兽皮，身上盖着同样柔软的毛毯。
四周是古朴的木质墙壁，墙上挂着弓箭和兽角，充满了原始而粗犷的气息。
这是守护者部落的房子。
还活着。
陆峰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万分之一。
“你醒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几分不确定。
陆峰转过头，一个部落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是常年在山林里日晒雨淋形成的健康小麦色，五官立体，一双眼睛尤其明亮，像是林子里警惕的雌豹。
陆峰记得她。
刚进入部落时，她就站在苍石的身边，手持长弓，看着自己这个外来者的眼神里，满是敌意。
此刻，那双野性的眼睛在看到陆峰睁眼的瞬间，迸发出了难以抑制的惊喜光芒。
但那光芒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陆峰尝试用手肘撑着兽皮床，想坐起来。
他才刚一动，一股剧痛就从左边肩膀猛地传来，瞬间席卷全身。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用一把烧红的铁钳，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疯狂搅动，连带着骨头都要被一寸寸碾碎。
“唔……”
饶是陆峰钢铁般的意志，也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处被伊万利爪重创，又被“神之血”能量涌入的部位，里面的肌肉、神经、骨骼，都像是在哀嚎。
一只手快如闪电地伸了过来，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那只手不大，却有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轻轻将他按了回去。
“别动！”
少女命令道，声音冰冷，却透着急切和关心。
“长老说，你的伤很重，骨头都裂了。乱动会死。”
最后那个“死”字，她说得又快又重，像是在强调某种可怕的后果，更像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担忧。
陆峰放弃了起身的打算，重新躺了回去。
剧痛稍微平复了一些，他这才发现，自己赤裸的上半身被仔细地包扎过。
干净的麻布一圈圈缠绕着，而在肩膀和胸口的几处重伤位置，麻布下透出深绿色的痕迹，那股清凉的草药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关心得要死，却非要装出一副凶巴巴模样的姑娘。
她的眼神刻意避开陆峰的注视，飘向屋顶的兽角，但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紧抿着的嘴唇，都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这份笨拙的温柔，让陆峰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他闭上眼，仔细倾听。
屋外，传来一阵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还有部落族人相互呼喊的声音，这是在重建家园。
空气中，除了草药味，还飘来一阵阵烤肉的焦香。
他感受着身上伤口传来的清凉触感，感受着身下柔软的兽皮，听着屋外那充满生命力的嘈杂。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那场地底的噩梦，真的结束了。
一阵难以言喻的欣慰感，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那名部落少女见陆峰又闭上了眼，紧绷的身体这才稍微放松。
她站起身，走到火塘边，从上面挂着的一个陶罐里，倒出了一碗冒着滚滚热气的汤。
浓郁的肉香瞬间在木屋中弥漫开来。
她端着一个粗糙的木碗走回床边，用一个木勺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肉汤，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试了试温度，她才有些笨拙地将勺子递到陆峰嘴边。
整个过程，她的视线一直盯着勺子里的汤，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根本不敢看陆峰的脸。
这大概是这位高傲的女猎手，这辈子做过的最温柔、最不符合她性格的事情了。
陆峰没有拒绝，张开了嘴。
温热的肉汤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一股暖流瞬间炸开，扩散到四肢百骸。
干涸虚弱的身体，仿佛久旱的土地终于等来了甘霖，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吸收着这份滋养。
他能尝出来，这肉汤里不止有肉，还加了某种特殊的草药，微苦。
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少女也一勺接一勺地喂着。
木屋里很安静，只有吞咽声和偶尔从屋外传来的喧闹。
一碗肉汤下肚，陆峰感觉身体里终于有了力气。
就在这时，木屋的门被推开，几个人影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陈刚、苍石和王铁柱。
他们看到床上已经睁开眼睛的陆峰，脸上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峰哥！”
王铁柱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咧着嘴，嘿嘿地傻笑起来。
他不像陈刚那样会说场面话，只是绕着陆峰的床走了两个来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确认他真的没事后，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你醒了，俺就放心了！”
这句朴实无华的话，比任何言语都显得真挚。
苍石走到床的另一边，他的神情肃穆，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桀骜，只剩下最纯粹的敬佩和感激。
他对着躺在床上的陆峰，郑重地将右手放在左边胸口，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是守护者部落最崇高的抚胸礼，只对英雄使用。
“引路人。”苍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陆峰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旁边那个从他们进来后就一直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少女身上。
苍石注意到了陆峰的视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郑重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岚。她是部落里，最懂草药、最会照顾伤员的猎手。 引路人，在你伤好之前，就由她来照顾你。”
“引路人，在你伤好之前，就由她来照顾你。”
说完，苍石用部落独特的语言，对岚快速说了一句什么。
岚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
她狠狠地瞪了自己哥哥一眼，似乎在怪他多事，嘴上却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帮陆峰掖了掖身上的毯子。
陆峰看着她这副既羞恼又关切的模样，平静地点了点头：“有劳了。”
陈刚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但精神状态还不错。
他看着陆峰，开口说道：“陆峰同志，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守护者部落现在已经将你视为‘拯救了圣地的英雄’。”
说到这里，陈刚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似乎在组织语言。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通过加密渠道，向军区上级，发出了第一份简报。”
陈刚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尽可能客观地汇报了你所做的一切……但是……”
他的语气变得迟疑。
“上级的回电很奇怪。”
陈刚看着陆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只问了一句——‘确认该顾问，是否为我方人员’。”
陆峰的心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知道，自己这超越了时代常理的能力，终于引起了更高层面的、超出他预料的关注。
而这种关注，往往意味着无尽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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