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将王春生的话,送入陆峰的耳中。
去,还是不去?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
从他选择走上这条路,就没有了退路。
靠山屯的安宁,是他打下来的。但这份安宁,能持续多久?
只要“青铜之骨”的秘密还存在一天,只要美苏两国的特工还在长白山这片土地上活动,靠山屯就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世外桃源。
与其被动地等待危险上门,不如主动出击,将所有的威胁,都扼杀在萌芽状态。
“去。”
陆峰的回答,干脆利落。
王春生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会缩在安乐窝里的人。”他拍了拍陆峰的肩膀,“具体的任务细节,都在那个纸包里。秦政委说,行动方案,由你全权制定。需要什么,可以提,我们会尽力满足。但记住,一旦你越过边境线,你就不再是任何人,你的背后,也没有任何人。”
这话说的很明白。出了事,国家不会承认你的存在。生死,各安天命。
“我明白。”陆峰点点头。
“什么时候出发?”王春生问道。
“三天后。”陆峰需要一点时间来做准备,以及安排好村里的事情。
“好。”王春生不再多说,“我们在县城的招待所等你。你到了,直接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朝吉普车走去。
“王组长。”陆峰突然叫住了他。
“还有事?”
“我需要一些东西。”陆峰说道,“一张最新的,最详细的边境军用地图,精度要到五十米。还有,我需要两个人的身份证明,以及一些朝鲜那边的货币和票据。”
“另外,需要你为我们准备好武器。”
陆峰不想让美国人看到,他们在长白山失踪小队的武器,出现在这次任务中,这会给长白山带来更大的关注,也就给村子带来了风险。
王春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脑子转得真快。还没出发,就已经把所有细节都想到了。
“没问题。”王春生一口答应下来,“三天后,东西会和你的装备一起,准备好。”
吉普车轰鸣着消失在夜色中。
陆峰站在村口,捏着手里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久久没有动。
回到家,母亲和妹妹已经睡了。
陆峰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岚正坐在炕上等他,看到他回来,眼睛才柔和下来。
“有事?”岚问道。
“嗯,大麻烦。”陆峰说着,在炕沿上坐下,打开了那个油纸包。
一层,两层。
里面包着的,不是文件,也不是什么信物。
而是一张黑白的老旧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边角也磨损了。照片上,是七八个穿着志愿军军装的年轻士兵,他们勾肩搭背,笑容灿烂,背景似乎是在一片被战火摧残过的阵地上。
陆峰的目光,瞬间就被其中两个人吸引了。
一个,是他无比熟悉的父亲,陆卫国。照片里的他,比现在要青涩一些,但眉宇间那股英气,却一模一样。
而在陆卫国的身边,站着另一个人。
那个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虽然也在笑,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沉静和锐利。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陆峰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大脑里“嗡”的一响。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用粗糙的袖子用力擦了擦相片,以为是昏暗的灯光和泛黄的纸张让自己看花了眼。
可那张脸,没有丝毫变化。
这张脸熟悉到了骨子里。
因为前世的每天早上,他都能从水盆的倒影里,看到一模一样的脸。
前世,“孤狼”的脸。
他全身的血液疯狂地涌上头顶。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这张照片看样子,至少是朝鲜战争时期拍的。那个时候,他前世的自己,还没出生。
那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会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巧合?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巧合!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重生是一场意外,一场灵魂的漂流。
可现在,这张照片告诉他,所经历的一切,或许都不是偶然。
陆峰将照片翻到背面。
背面,有一行用钢笔写的小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
“金城,1953年夏。赠吾友,陆卫国。——秦锋。”
秦锋。
这个名字......
他想起了在哈尔滨,父亲在地下基地里对他提过的话。
“我们还有一个最顶尖的王牌,他的代号,叫‘利剑’。可惜,他在五年前,牺牲在了中朝边境上。”
“我们的这个部门,就是以他的代号命名。”
秦锋……利剑……牺牲……中朝边境……
所有的线索,在陆峰的脑海里疯狂地碰撞、串联。
他瞬间明白了“利剑”高层送来这张照片的用意。
他们不知道这张脸对他意味着什么。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张英雄的遗照。
他们在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告诉自己:看,这就是我们曾经最强的王牌,代号“利剑”的秦锋。五年前,他就是为了追查“衔尾蛇”那批货物,牺牲在了你要去的地方。连他这样的英雄都折在了那里,这个任务,九死一生。
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托付。
他们把英雄未竟的事业,把这份沉重的责任,交到了自己手上。
可陆峰的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警告?
托付?
不,这对他们来说是托付,对自己来说,却是一场关于“我是谁”的审判!
为什么这个叫秦锋的人,和我前世长得一模一样?
我的重生,和他的牺牲,到底有什么关联?
这趟任务,他非去不可了。不再是为了国家,也不完全是为了家人。
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要去亲眼看看秦锋牺牲的地方,去找到那批所谓的“特俗货物”,去揭开这个横跨了两个时空,将他和这个时代死死绑在一起的,终极的秘密。
“峰?”岚的声音打断了失神的陆峰,她察觉到了他身上气息的剧烈波动。
陆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将照片小心地折好,贴身收起。
他眼中的惊涛骇浪,瞬间隐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们要出远门了。”陆峰抬起头,看着岚。
“去哪?”
“去中朝边境。”陆峰恢复了平静,“这次,可能会很危险。”
“我不怕。”有陆峰在,岚并不在乎去哪。
接下来的两天,陆峰开始为离开做准备。
他首先找到了陆解放和赵援朝。“村长,赵哥,我可能要出趟远门,去办点事,时间可能有点长。”
“办啥事?”陆解放很意外。
“我爹以前的一些老战友,在那边遇到了点困难,我去帮帮忙。”陆峰早就想好了说辞。
“哦哦,那是该去,那是该去。”陆解放连连点头,“村里的事你放心,有我跟援朝在,出不了乱子。”
“工地那边,水渠挖好后,就让大家先歇一歇,专心把秋收搞好。养殖场这边,赵哥你多费心,那些流民,思想工作要跟上,别让他们闲下来,闲下来就容易生事。”陆峰仔细地交代着。
“你放心吧,陆峰。”赵援朝保证道,“现在村里好不容易走上正轨,谁敢闹事,我第一个不答应。”
安排好村里的生产,陆峰又把王铁柱单独叫到了家里。
他从仓房里,把他缴获的m14自动步枪,全都拿了出来。
“铁柱,这些东西,从今天起,交给你保管。”
王铁柱看到这些油光锃亮的洋枪,眼睛都直了。这可比他们手里的猎枪,厉害太多了。
“峰哥,你这是……”
“我走了以后,村里的安全,就全靠你了。”陆峰的表情很严肃,“护村队,不能松懈。特别是粮仓,必须派最信得过的人,日夜守着。”
“你把这些枪,发给最可靠的几个哥们儿。我教你怎么用。”
陆峰拿起一支m14,熟练地拆解,上油,组装,然后把保险、快慢机、瞄准等要领,仔仔细细地教给王铁柱。
王铁柱学得很认真,他知道,陆峰这是把整个村子的安危,都交到了他的手上。这份信任,比山重。
“峰哥,你放心!只要我王铁柱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让村里出半点事!”王铁柱拍着胸膛,立下军令状。
“还有这个。”陆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小小的,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王铁柱。
王铁柱打开一看,是一块雕刻着复杂花纹的狼牙。这是岚送给陆峰的那个护身符。
“如果,到了今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还没回来。”陆峰看着王铁柱,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带着我娘,还有小灵,去县城,找那个叫王春生的组长。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他会安排好一切。”
王铁柱的心,猛地一沉。他听出了陆峰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交代后事。
“峰哥!你……你到底要去干什么?带上我!多个人多份力啊!”王铁柱急了,眼眶都红了。
“你的任务,比我的更重要。”陆峰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捏了捏,“守好我们的家。”
王铁柱看着陆峰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把那块狼牙,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最贴身的口袋里。
他知道,这东西,比他的命都重要。
最后,陆峰回到了家。
母亲姜淑云正在灯下,给他缝补着一件外套。
“妈。”
“哎。”姜淑云抬起头,看到儿子,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妈,我明天……要出趟远门。”
姜淑云拿针的手,停了一下。
“去多久?”
“说不准,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可能要到冬天。”
姜淑云沉默了。她没有问儿子要去干什么,也没有说不让他去。自己的儿子,长大了,有他自己的雄鹰天空。做娘的,不能成为拴住他翅膀的绳子。
她只是低下头,继续穿针引线,一针一线,缝得更密了。
“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岚。”她轻声说道,“别让妈担心。”
“嗯。”陆峰的鼻子有些发酸。他走到母亲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妈,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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