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蒙德总是过得极快。
当赫乌莉亚放下手中的笔，堪堪从爆发的灵感之中抽身开来之时，一夜已过。
她的手边已经堆叠了一沓厚厚的稿纸，墨迹在晨曦的微光中尚未完全干透。赫乌莉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心中却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先写这些吧，”她熄灭了灯光，“好久没写得这么畅快了。”
赫乌莉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脆响。似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画面，她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嘴中喃喃：“等到新的故事写完了……”
她看向了窗外，从神殿俯瞰蒙德城，可以见到远处的风车在晨雾中缓缓转动，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行人，早餐店的烟囱已经飘出了烟雾，光是看着，都能让人联想到食物香甜的味道。
等到新的故事写完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迭卡拉庇安看。
“她向来重视记忆的传承……”
看到记忆题材的新书，她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
“果然还是得再润色一下，”赫乌莉亚又重新坐下，“为神王陛下书写的故事，可不能过于潦草了。”
“故事的情节需要跌宕起伏，得设计几个剧情冲突点才行……”
她重新点亮了灯光，柔和的光晕再次笼罩住书桌。拿起羽毛笔，赫乌莉亚蘸了蘸墨水，目光落回稿纸，思绪则是在来回翻转之后飘向了蒙德的友邻，那名为璃月的国度。
“就拿那里和蒙德做对比吧。”
她的笔尖凑近纸张，书写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蒙德人习惯于将记忆酿成酒，谁都可以喝；蒙德人会将往事编成歌谣，人人都能唱。而璃月不一样……”
“在那片以契约与岩石构筑的大地之上，历史厚重如山，会被刻在岩壁、铸于铜像、载入史册……却不会如甘露般在人群之间流淌。”
“无数没有资格铭刻于碑文之上的记忆逸散了，时至如今，人们最终知晓的，便也只剩下被无数人传颂过的、早已变了味的宏大曲调。”
“无数记忆和历史被璃月的人们遗忘，于是，记忆之海的女儿挺身而出……”
赫乌莉亚在蒙德渐入佳境，而璃月的人们，则是在经历了一整晚的休整之后便再度被调动起来，开始准备迎接记忆体的下一波冲击。
旅行者夹在众人之中，一边帮忙，一边回想先前开会时，凝光所所说的那番话。
“是璃月自己，为这场危机敞开了大门。”
彼时，刻晴第一个按捺不住，她向前一步，眉头紧锁：“凝光，此话何意？我等明明一直在拼死抵抗……”
凝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那片深邃的阴影上，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刻晴，你且好好想想，作为璃月的人之子，我们是如何得到传承，又是如何记录历史的？”
刻晴没料到凝光会这么问，她微微一愣，开始细数：“我们记录岩王帝君的功绩，我们歌颂仙人的传奇，我们祭祀、我们拜神，我们将曾经牵动璃月发展之事传作典故、为其设立节日……”
“可璃月的旧事，远不止我们所了解的这么一星半点。”
凝光的指尖在地图上轻轻一点。
“我们歌颂帝君劈开山海的伟力，却遗忘了那些在迁徙路上因饥寒而倒下的无名者；我们铭记仙人护佑港口的功绩，却忽略了那些为了修建港口而耗尽一生、最终连名字都未能留下的匠人；我们庆祝每一次战争的胜利，却绝口不提付出的代价，还将那些全都当做理所应当之事。”
她露出一个极其苦涩的笑容。
“如今，那些被我们遗忘的代价，终于回来找我们了。”
刻晴攥紧了拳头。
面对凝光的这一席话，她无力反驳。
在记忆体事件爆发之后，刻晴总会思索，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是深渊策划了这场危机……可如果不是璃月本身就存在弱点，想来深渊也无法这么快就下手成功。
请仙典仪的危机之中，曾经守卫璃月的千岩军变作扎向璃月的刀剑，可他们同样是这场事故的受害者……是璃月人遗忘他们负于他们在前。
以旅行者为首之人疏通了地脉，直接导致了记忆体从其中逃逸……可他们的行为全然出自一片好心，如果不那么做，地动必然会再次爆发，到那时，绝对会有更多子民受到伤害。
一切都像是一个无解的死结。每一个看似正确的选择，都通向了一个更糟糕的结局。刻晴的思绪在迷宫里打转，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决断力与执行力，在这样盘根错节的死局面前，是那样的苍白。
“而帝君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想起那时候出现在伤员身上的金璋色护盾，凝光叹道：“他一直在等待着我们……自己去寻找答案。”
刻晴只觉得喉咙间一片干涩：“帝君……”
甘雨拍了拍刻晴的肩膀，劝慰道：“好在如今为时未晚。”
天叔点头：“正是如此，既然知道错了，接下来改正便是。”
“不了解历史，我们就去寻找史料；传承有损，我们便亲自去求教师长、完善传承；我们的行为令记忆体的怨恨疯长，便去化解那怨气，让它们执念消解、重得自由。”
达达利亚大笑起来：“总算是有些眉目了！虽然我更喜欢打架，但你们口中说的这些……倒也不算无聊。”
优菈亦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便是。蒙德别的不说，史料这方面绝对保存得完整。”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
凝光依次为在场众人安排了任务，身负记忆之力的旅行者被安排在了查资料的队伍里，他们接下来将冒险进城，前往璃月的藏书之所，拨开那层覆盖于记忆体之上、最朦胧的那层云雾。
凝光一回来，璃月的子民便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亢奋。跟随着查资料的队伍出了营地，一路看过来，旅行者恍惚觉得——眼下的璃月竟真有了几分“人治”的味道。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第一次不再试图仰望神明，终于开始审视自身。
“如今这番光景……也在你、在你们的预料之中么？”
“旅行者？”
“……没什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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