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残褪时，寒风裹着细碎的冰粒刮过荒原，林苹果将装着墨衣物的粗布布袋紧紧按在胸前，指尖反复摩挲着袋口——那是她挑了部落里最软的雪狐皮裁的长衣，领口缝了三层兔绒，连袖口都做了收紧的系带，这是为墨准备的，就盼着找到墨时，能让他也穿上新衣，也能少受些寒。
“苹果，路途远，你身子弱，不适合长途跋涉，速度也不快。”子夜的声音落得轻，下一秒，一阵蓝光闪过，林苹果再抬眼时，一只比寻常野狼壮三倍的大黑狼已伏在她面前，漆黑的毛发如浸了墨的绸缎，即使在冷雾里也泛着细腻的光泽，狼耳尖微微耷拉着，像是怕惊着她。
“苹果，到我的背上来吧。”
林苹果小心地跨上狼背，子夜怕他摔了，还用大尾巴拖着她，林苹果双手轻揪着颈后柔软的毛，鼻尖萦绕着子夜身上清冽的松木香，竟奇异地安了些心。
“我在前方探路，有情况会立刻示警。”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苹果抬头，只见他背后骤然展开一对丈余宽的深褐色翅膀，羽毛根根锐利如刃，带着破风的力道。他没完全兽化，只维持着半兽形态，翅膀一扇，苍的身影便化作一道残影，低空盘旋着为子夜带路，子夜见林苹果坐稳，也向着前方狂奔。
越往灵雾谷走，寒意越刺骨。起初只是风里带凉，后来嘴里都能呼出白汽，林苹果裹紧自己的兽皮披风，虽然还有着子夜的毛发挡风，可指尖还是渐渐发僵。苍很快察觉到她的瑟缩，俯冲下来落在子夜身侧，没等她开口，一件带着他体温的熊兽皮披风已裹住了她。
“披着，别冻着。”苍的指腹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凉，才重新振翅升空。林苹果把脸往披风里埋了埋，暖意裹着苍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漫上来，可脖颈处的契约印记却还是让她心头发沉——那印记早已不似之前那般灼痛，却像揣了颗忽明忽暗的暖玉，微弱的光顺着血脉跳着，像墨在勉强传递气息，却又断断续续，连方向都模糊不清。
“墨……再等等我们。”她下意识地摸向印记，强迫自己静下心神。在兽世，契约印记不仅是羁绊的象征，更是高阶兽人之间的“感应绳”，越是亲近，感应便越清晰。此刻她屏气凝神，终于从那片模糊的暖意里抓住一丝微弱的指引——那气息偏向左前方，随着他们靠近灵雾谷，竟渐渐强了些。
“往那边走！”林苹果突然开口，指着左侧雾色稍淡的山谷，“我能感觉到墨的气息，就在那片林子后面！”
子夜立刻调转方向，狼爪踩在覆着薄霜的石地上，却没让她晃一下。苍也立刻调整飞行轨迹，翅膀吹开更浓的雾，可没走多远，他的身影突然顿住，翅膀绷得笔直：“小心，有高阶兽人气息。”
话音刚落，左侧草丛里突然窜出一道雪白的影子——是一条蟒蛇！那蛇通体雪白，鳞片在雾里泛着冷光，体长足有十丈，竟然很像墨兽化的样子——这可不是普通蟒蛇，是蟒蛇兽人！
普通野兽（动物）和兽人的区别很大，没有灵智，更没有力量波动，体型最多和未兽化的兽人相当；可兽人兽化后，不仅体型远超普通野兽，力量更是天差地别，阶位越高，兽化形态越恐怖。
眼前这白蟒，鳞片上萦绕的力量波动竟让空气都发颤——是零阶兽人！
“苹果！快躲起来！”子夜猛地将林苹果推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狼瞳瞬间竖成细线，周身的黑毛都炸了起来。苍也立刻俯冲下来，翅膀狠狠拍向地面，卷起一阵强风：“这是零阶兽人，我们两个联手都未必是对手，你待在这里别出来！”
白蟒吐着分叉的红信，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显然是真的不想放过他们，尾巴猛地甩向子夜，带着能砸裂岩石的力道。子夜敏捷地侧身躲开，狼爪在地面抓出五道深沟，随即转身咬住白蟒的尾巴尖——可白蟒的鳞片比钢铁还硬，他的尖牙竟只擦出几道火花。白蟒吃痛，身体骤然缠上来，如一道白色巨绳，瞬间将子夜困在中间。
“子夜！”苍嘶吼一声，翅膀收起，化作锋利的刃，狠狠劈向白蟒的七寸。可白蟒反应极快，脑袋猛地一甩，撞向苍的胸口。苍被撞得倒飞出去，翅膀上的羽毛掉了一地，嘴角渗出鲜血——他和子夜都是一阶+，在部落里已是顶尖战力，可在零阶兽人面前，竟连一招都讨不到好。
林苹果躲在岩石后，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想冲出去，却知道自己只会添乱，只能死死盯着打斗的方向。可就在这时，周围的白雾突然疯了般涌过来，原本还能看清的身影，瞬间被浓雾吞没。更诡异的是，这雾像是有生命，裹着她轻轻移动，耳边的打斗声、白蟒的嘶鸣、子夜的狼嚎，竟一点点淡去，最后连一丝声响都听不见了。
“苍？子夜？”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雾里散得无影无踪。伸手去摸身后的岩石，指尖却只碰到冰冷的雾汽——刚才还靠着的岩石，不知何时竟消失了。
她心里一慌，连忙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像是在原地打转。那白雾带着她悄无声息地飘移，等她反应过来时，连刚才打斗的方向都分不清了。脖颈处的印记还在微微发烫，可那丝指引墨的气息，却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苍……子夜……”她小声喊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周围只有白雾，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影子，连风吹过的动静都没有——她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雾，像是能吞噬一切，包括声音和方向。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布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布袋里的兽皮长衣仿佛还带着她赶制时的温度，那是她给墨的念想，也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她必须找到墨，也必须找到苍和子夜，绝不能在这里放弃。
脑海里闪过墨的身影，还有苍和子夜与蟒蛇打斗的样子…
林苹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闭上眼睛，再次集中精神感应契约印记——虽然墨的气息很淡，但那丝暖意还在，像黑暗里的一点光，指引着她往前。她循着那点暖意，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生怕再遇到什么危险。
脚下的石子被踩得发出细微声响，在死寂的迷雾里却格外清晰，像是唯一能证明她还“存在”的证据。林苹果紧紧抱着怀里的布袋，指腹把袋面的麻线都捻得发毛…
脖颈处的契约印记忽然跳了一下，比之前更清晰些，那丝属于墨的暖意顺着血脉往上涌，像是在跟她“说”：我在这里。林苹果的心猛地一揪，脚步下意识加快，可越往前走，迷雾却越浓，连自己的影子都快要看不见了。
“苍……子夜……”她又喊了一句，声音在空谷回荡。回答她的除了她自己的回声，只有一片死寂，连风穿过树叶的动静都没有。她不敢想，那只鳞片比钢铁还硬的白蟒，会不会已经把苍的翅膀撕碎，会不会已经把子夜缠得断了气——他们是一阶+的兽人，可面对的是零阶强者啊！
脑子里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她想起苍为她披披风时指尖的温度，想起子夜兽化后小心翼翼托着她的尾巴，想起他们总把最暖的兽皮、最甜的野果都留给她……如果他们死了，她该怎么办？
接着，墨的身影又撞进脑海。他蜕皮时本就虚弱，要是也遇到了那只白蟒，或者别的高阶野兽，会不会……林苹果猛地捂住嘴，把到了嘴边的“死”字咽下去，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手背上。
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像有只鼓在胸腔里狂敲，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她感觉胸口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吸进去的全是冰冷的雾汽，呛得喉咙生疼。她蹲下身，双手撑着膝盖，想调整呼吸，可越急越乱，眼前甚至开始发黑。
“没事的……林苹果，你能行……”她一边哭，一边跟自己说，手指死死攥着布袋，“找到墨，找到苍和子夜，就好了……”
可这句话像羽毛般轻飘飘的，根本压不住心底的恐慌。她忘了，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坚强”的人。前世被陈峰折磨得重度抑郁时，她连下床都要鼓足全身力气；穿越到兽世后，是苍、子夜和墨无微不至的照顾，是他们把她从冰冷的深渊里拉出来，她才慢慢敢笑、敢期待明天。她以为自己好了，可现在才发现，她不过是把“脆弱”藏在了他们的保护壳里——一旦失去这份保护，她又变回了那个怕黑、怕孤独、怕被抛弃的小女孩。
周围的寒意突然变重，不是天气的冷，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林苹果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抖，肩膀抖得厉害，连抱着布袋的手都控制不住地颤。她知道这是抑郁症的躯体化症状，以前发作时，她会蜷缩在被子里，等着墨用温暖的手掌轻轻拍她的背，等着苍把热麦粥端到她面前……可现在，没人在她身边。
她甚至想要尝试用自己的治愈力量缓解痛苦，可此刻，丹田处的暖流却像冻住了似的，怎么都引不出来，只有一片冰冷的滞涩。
这雾有问题。
“起来……林苹果，起来……”她咬着牙，用胳膊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膝盖却软得像没了骨头，刚撑起一点又重重摔下去。布袋掉在地上，她连忙伸手去捞，指尖碰到雪狐皮的软毛时，眼泪掉得更凶了——她不能放弃，这是给墨的衣服，墨还在等着她呢！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又刺耳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脑子里：“林苹果，你可真没用啊，连站都站不起来？”
林苹果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像是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个声音……是陈峰！
她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迷雾里，缓缓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前世那件廉价的黑色夹克，有些凌乱的棕色短发，脸上带着对林苹果的鄙夷。陈峰双手插兜，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眼神像在看一件垃圾。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陈峰嗤笑一声，蹲在她面前，伸手想碰她的脸，“当初和我在一起，你不是挺硬气吗？死活不让我碰，现在倒好，一下子缠上三个男人，你可真贱啊。”
“别碰我！”林苹果尖叫着往后缩，双手死死捂着耳朵，可那声音却透过指缝往她脑子里钻。
“我碰你怎么了？”陈峰的声音突然变得凶狠，跟前世他殴打她时一模一样，“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个废物，除了我，谁会要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林苹果摇头，眼泪糊住了视线，“苍他们才是真心对我好……墨也是……”
“真心对你好？”陈峰笑得更难听了，“你也配？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求我的？谁会喜欢这样的你！”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在这一刻全被翻了出来——被按在冰冷的地板，陈峰挥过来的拳头，镜子里青一块紫一块的自己，还有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以及抑郁症发作时，那种“活着比死更累”的窒息感。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林苹果蜷缩在地上，像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我不是废物……他们是真心爱我的……”
“爱你？”陈峰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等他们腻了，照样会把你扔掉！你以为你穿到了别的世界，就能当公主了？做梦！你这种人，天生就只配被人嫌弃！”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苹果的心上。她再也撑不住了，崩溃的哭声在迷雾里炸开，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墨……苍……子夜……救我……”
她躺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着头，哭声混着压抑的呜咽，连呼吸都带着颤抖。她感觉自己又坠入了前世那个冰冷的深渊，周围全是黑暗，没人能拉她一把。
可她没发现，这阵哭声，却穿透了层层迷雾，飘向了不远处的一片乱石堆。
乱石堆后面，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蟒正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他的鳞片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不少地方还带着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已经凝固成了黑褐色，连吐信子的力气都快没了——他在蜕皮期遭遇了白蟒的突袭，本就虚弱的身体被重创，勉强打了个平手逃离后，又困在这会制造幻境的迷雾里，意识越来越模糊。
这雾会制造幻境，制造人心里最怕的东西，若不是墨心里只剩对林苹果的惦念，他早就被这迷雾吞噬…
可当那阵带着绝望的哭声传来时，黑蟒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那是……苹果的声音？
像是有一道电流窜过全身，墨的意识猛地清醒了几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哭声里的痛苦和恐惧，正顺着契约印记往他心里钻，疼得他心脏都在抽搐。
“苹果……”他用尽全力，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血丝，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的身体还在疼，每动一下都像要散架，可他不能再躺在这里。
他的雌性在哭，在害怕，他必须去找她。
墨的尾巴轻轻扫过地面，带着破碎的鳞片，一点点往前挪动。即使每挪一寸，伤口都会撕裂般地疼，即使周围的迷雾还在试图蛊惑他的心智，可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苹果，保护她。
他循着那阵让他心疼到极致的哭声，艰难地穿过乱石堆，朝着迷雾深处，一点点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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