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宾利慕尚的车轮碾过庄园入口处长达半公里的鹅卵石大道,引擎的低鸣在静谧的黄昏里渐次减弱,最终归于沉寂。
薇薇安推开车门,定制款小羊皮手套轻轻搭在车门上沿,酒红色丝绒长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垂落,恰好避开了地面沾染的细碎草屑。
裙摆上绣着的暗纹在夕阳余晖里若隐若现,那是她特意让裁缝坊加的家族徽记,此刻却像道无声的枷锁,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提包的金属搭扣。
庄园的管家早已等候在门前,银灰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连一丝碎发都没有。
他身上的黑色燕尾服熨烫得平整如新,浆洗过的白衬衫领口挺括,见到她便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得像是提前演练过千百遍:“小姐,您回来了。老爷太太、小小姐和小少爷都在大厅等您,说是今晚要一起用晚餐。”
薇薇安的目光掠过管家身后延伸至主宅的长廊,廊柱上悬挂的古典油画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泽——那是十七世纪荷兰画家的作品,画中贵族的笑容优雅却疏离,和这庄园里的人如出一辙。
空气中弥漫着香薰机释放的雪松香气,冷冽中带着刻意营造的温馨,可她鼻尖却似乎还萦绕着方才在市区咖啡馆里闻到的、混着烟火气的焦糖香。
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精致、规整,连壁炉里跳动的火焰都像是按固定轨迹燃烧,却也透着难以言说的沉闷,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纱,裹得人胸口发紧。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套边缘的缝线,声音听不出情绪:“知道了。他们……等很久了?”
管家直起身,眼神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既不亲近也不疏离:“老爷下午四点就从公司回来了,太太一直在厨房盯着甜品师做您爱吃的黑森林蛋糕。小小姐和小少爷刚才还在花园里玩,听见车声就跑回大厅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您需要现在上去换身衣服,还是直接去大厅?”
薇薇安抬眼望向主宅二楼的窗口,窗帘拉得严丝合缝,看不到一丝光亮。她轻轻摇头:“不了,先去大厅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我跟着管家走过铺着暗纹地毯的长廊,脚下的丝绒高跟鞋被地毯裹着,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越靠近大厅,那股熟悉的、混着奶气与木质香的暖意就越清晰,让我下意识地在入口处的雕花廊柱后停下脚步,先轻轻探出头去。
大厅里的水晶吊灯没全开,只亮了周围一圈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柔和地洒在暗红色的实木地板上,映得家具的轮廓都软了几分。
父亲坐在靠窗的真皮沙发上,背挺得笔直,手里捧着份摊开的财经报纸,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窗外的暮色。
他翻页的动作很轻,指节分明的手捏着报纸边缘,目光却没完全落在文字上,偶尔会往地毯的方向瞟一眼,眉峰间那点因工作蹙起的褶皱,也会悄悄松半分。
母亲坐在旁边的长沙发上,手里没拿东西,只是侧着身,目光落在地毯上的孩子身上。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少了平日打理庄园时的干练,多了几分温柔。
察觉到我探头的目光,她先是愣了愣,随即眼底浮起笑意,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只是轻轻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别急着进来。
我的视线顺着母亲的目光往下移,落在了地毯上。
念安正趴在上面,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浅蓝色的家居服后背沾了点地毯的绒毛,他却浑然不觉。
面前摊开的是一幅半人高的乐高航天飞船拼图,各色积木散落在他手边的收纳盒里,他手里捏着一块银色的长积木,眉头拧得紧紧的,小脑袋凑得离拼图板极近,连鼻尖快碰到积木了都没察觉。
拼到关键处,他还会小声嘀咕:“不对呀……这里应该要搭推进器才对。”那认真的模样,像极了父亲研究合同条款时的样子。
而念希就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一角,怀里紧紧抱着那只洗得有些发白的兔子玩偶——那是她三岁生日时我送的,耳朵上的绒毛都快磨平了,她却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她没凑去和哥哥拼乐高,只是把下巴搁在兔子玩偶的头顶,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大厅入口的方向,小脚丫轻轻晃着,像是在盼着什么。
偶尔念安拼错了积木,她会伸出小手,递过去一块粉色的积木,细声细气地说:“哥哥,用这个好不好?粉色的好看。”
就在这时,我脚边的地毯轻轻动了一下——大概是我调整姿势时,裙摆蹭到了地板。
下一秒,念希的耳朵像是突然竖了起来,她猛地抬起头,圆眼睛亮了亮,抱着兔子玩偶就往入口处望:“是妈妈吗?”
念安手里的积木“嗒”地掉在地毯上,他也顾不上捡,手脚并用地从地毯上爬起来,小短腿迈得飞快,连额角的碎发垂下来挡住眼睛都没工夫拨:“妈妈!妈妈回来啦!”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朝我跑过来,念安跑得急,还差点被地毯的边角绊了一下,幸好及时扶住了廊柱。
他扑进我怀里时,带着一身刚从地毯上起来的暖意,小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裙摆上,声音闷闷的:“妈妈,你今天怎么才回来呀?我拼了好久的飞船,就等你回来一起看呢!”
我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念安的头,指尖蹭到他软软的头发:“抱歉呀宝贝,妈妈今天路上有点堵车。”
话音刚落,念希也跑到了我身边,她没像哥哥那样扑过来,而是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口,把兔子玩偶举到我面前,小声说:“妈妈,你看,兔兔今天也很乖哦。”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今天还帮哥哥捡了好多积木,哥哥说我是他的小帮手。”
我把念希也揽进怀里,鼻尖蹭到她软乎乎的脸颊,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我们希希真厉害,都能帮哥哥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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