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高城壮一郎的身影，在窗前站了很久，像一尊雕塑。
高城百合子的话，他心里何尝不清楚。
女儿会一辈子背负骂名……
活在自责当中……
他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
许久，他才睁开，眼中的动摇被一片决绝的冰冷所覆盖。
“百合子，你不懂。”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只要能保住这个国家的核心，所有的牺牲都会被赋予意义。”
“至于沙耶……”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
“她会理解我的。”
“她必须理解我！”
高城百合子看着丈夫那张写满痛苦和固执的脸，不再言语。
她只是默默地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他。
她选择和她的爱人，共同承受这一切。
……
时间，一天天过去。
末日降临的第七天。
世界，彻底变了。
高城庄园上空的通讯卫星，再也接收不到任何来自东京的信号。
滋啦的电流声，是首都圈最后的悲鸣。
床主市的电力系统，彻底瘫痪。
高城家启动了备用能源，但那巨大的轰鸣声，在这死寂的城市里，成了最致命的灯塔。
外面的死体，疯了！
它们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狂躁，更具攻击性！
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数以万计的死体，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向这片最后的净土。
高城家，这座钢铁堡垒，成了被丧尸海洋包围的孤岛。
“会长！西面的防御墙快撑不住了！”
“东门！东门的死体数量已经超过临界值！”
“能源消耗速度超过预估百分之三十！备用燃料最多还能撑十二个小时！”
一条条绝望的战报，通过内部通讯，汇集到高城壮一郎的耳中。
他站在监控室巨大的屏幕前，看着那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冲击着防线的怪物，一张脸，铁青。
输了。
坚持了七天，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引以为傲的防御，他坚信不疑的秩序，在这纯粹的，压倒性的数量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父亲！”
高城沙耶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
“我们快撑不住了！对不对！”
高城壮一郎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崩塌了。
他可以牺牲自己，可以牺牲所有人。
但他不能牺牲她。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
把女儿送走。
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可谁能做到？
谁能在这片尸海中，杀出一条生路？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年轻人的脸。
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得不像话的学生。
奥恩。
高城壮一郎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去。”
他对身旁的护卫队长下令。
“把那个奥恩，叫过来。”
……
客房内。
玄夜正坐在窗边，悠闲地擦拭着一把m9手枪模型。
其他人则坐立不安，外面的嘶吼和撞击声，让他们心惊肉跳。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被攻破了……”
小室孝脸色发白。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惊。
玄夜头也不抬，淡淡道：“来了。”
他将手枪的最后一个零件装好，拉动枪栓，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他才站起身，走向大门。
门外，两名护卫神情紧张，对玄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高城先生要见您。”
玄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鱼，上钩了。
……
书房。
高城壮一郎坐在主位上，曾经如山般的气势，此刻已经被浓浓的疲惫所取代。
玄夜走进门，平静地与他对视。
“高城议员，看来你已经有决定了。”
高城壮一郎没有废话，他直视着玄夜，声音嘶哑。
“我要你带沙耶走。”
“带她离开床主市，去任何安全的地方。”
“作为交换，这里的物资，武器，车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带走。”
“后路，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这是一个父亲，最后的请求。
玄夜笑了。
他拉开椅子，自顾自地坐到高城壮一郎对面。
“成交。”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高城壮一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不过。”玄夜话锋一转。
“我有一个条件。”
“说。”
玄夜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直视着高城壮一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要成为‘最终净化方案’的，最终执行人。”
“我要你，把发射核弹的权限，交给我。”
“轰！”
高城壮一郎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猛地站起身，双眼死死地瞪着玄夜，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不解，和极度的警惕。
“你……你说什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发射核弹？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亲手屠杀这座城市里可能还存在的几十万、上百万的幸存者！
意味着背负上永世都洗不清的骂名！
意味着成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
他高城壮一郎准备这么做，是因为他站在国家的高度，是为了斩断腐肉，保全大局！
你一个学生，图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城壮一郎的声音都在发颤。
“难道你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吗？”
“你不在乎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
玄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失控的男人。
“高城议员，我当然在乎。”
“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你就把我当成一个疯子吧！”
他站起身，走到高城壮一郎的面前，声音压得很低。
“我问你，你按下按钮之后，沙耶会怎么样？”
高城壮一郎一愣。
玄夜继续说道：“她会一辈子都活在‘我父亲是个屠杀百万人的恶魔’这个阴影里。”
“她会恨你，会自责，会痛苦一生。”
“这份罪孽，太沉重了，她背不起。”
“你忍心让她背着吗？”
高城壮一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玄夜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在他最脆弱的软肋上！
“但是……”
玄夜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如果，按下按钮的人，是我呢？”
“一个无足轻重的，路过的学生。”
“所有的罪孽，所有的骂名，都由我来承担。”
“而你，高城壮一郎，是为了保护民众，保护家人，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英雄。”
“你的女儿，会永远记住她有一个伟大的，英雄般的父亲。”
“她会带着这份荣耀，好好地活下去。”
玄夜看着他，摊开双手，脸上露出一抹堪称悲悯的微笑。
“高城议员。”
“你已经为这个国家，为你的家族，背负了太多东西。”
“这份最后的罪孽，就让我，来替你背负吧。”
高城壮一郎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无法理解。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将屠杀说成救赎。
将罪孽揽于己身。
他图什么？他到底图什么？
但高城壮一郎知道，他没有选择了。
玄夜给出的，是唯一能让他，也让女儿得到解脱的方案。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回椅子上。
许久。
他选择了妥协。
与之相比，还是他的女儿，更加重要一些。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如同手提箱一般的金属箱子，放在桌上。
“密码是沙耶的生日。”
“红色按钮按下后，有一个小时的撤离时间。”
他看着玄夜，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到底是谁？”
玄夜拿起箱子，转身走向门口。
“我说了。”
“一个路过的学生而已。”
门被关上。
书房里，只剩下高城壮一郎一人。
他望着窗外尸潮涌动的天空，仿佛看到了末日的最终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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