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脸色从震惊到铁青,最后化为一种风暴来临前的、极致恐怖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爆发,只是用手指,极轻极轻地抚摸着那桃木偶上锈迹斑斑的铁针,眼神幽深得看不见底。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年世兰,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世兰,你做得很好。”
年世兰心中一凛,连忙跪下:“臣妾惶恐!后宫出此丑事,是臣妾失职,请皇上降罪!”
“不干你的事。”皇帝摆摆手,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毒蛇潜藏,防不胜防。你能如此敏锐,揪出此獠,保全妃嫔,稳住后宫,是大功一件。”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那邪物上,缓缓道:“安氏……朕竟不知,她柔弱皮囊之下,竟藏着如此蛇蝎心肠。是朕……看走眼了。”
这话里,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帝王被触犯逆鳞后的绝对冷酷。
“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安氏陵容,心术恶毒,行巫蛊魇镇之术,诅咒妃嫔,罪证确凿,不容宽贷。即日起废为庶人,赐白绫。延禧宫所有宫人,一律杖毙。其家族……革去所有官职功名,流放宁古塔,永不叙用。”
冰冷的旨意,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嗻!”苏培盛心头狂跳,领旨而去。
殿内只剩下皇帝和年世兰。
皇帝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碎玉轩那边……莞贵人如何了?”
年世兰谨慎回道:“章太医已去诊治,说是邪风入体,惊惧过度,需好生调养。幸得发现及时,若是再晚上几日,恐……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怜惜,又似是疲惫,最终化为一声轻叹:“让她好生养着吧。朕……晚些时候去看看她。”
“是。”
年世兰行礼告退,走出养心殿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夕阳的余晖照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安陵容,完了。
这场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
但年世兰知道,隐藏在更深处的冰山,或许才刚刚露出一角。
安陵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她抬起头,望向宫墙之外,目光幽深难测。
而此刻,延禧宫内,白绫已备。
慎刑司的方向,隐隐传来绝望的哭声。
延禧宫
昔日虽不算煊赫却也雅致安静的宫苑,此刻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宫门紧闭,外面守着面无表情、刀剑出鞘的侍卫,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也隔绝了里面最后一丝生机。
殿内,所有值钱的摆设已被内务府的太监登记造册后搬空,只剩下些笨重冰冷的家具,显得空旷而凄凉。地上散落着一些零碎的物件,显示出主人被拖走时的仓促和狼狈。
安陵容——如今已是庶人安氏,穿着一身粗糙的白色罪衣,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钗环尽褪,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早已没了泪水,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麻木和空洞。她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那最后一点昏黄的光线,也无法给这冰冷的宫殿带来丝毫暖意。
殿门被推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苏培盛带着两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段洁白的绫缎,以及一杯酒。
“安氏,”苏培盛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程式化的冰冷,“皇上旨意到了。您是自己上路,还是让奴才们送您一程?”
安陵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缓缓转过头,看着那刺目的白绫和毒酒,眼中终于泛起一丝绝望的、扭曲的波澜。
“皇上……皇上他就如此狠心……不听臣妾一句辩解吗?”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苏培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很快消失无踪:“旨意已下,安氏,认命吧。给自己留份体面。”
“体面?”安陵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怨毒,“我还有什么体面?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被人利用,被人舍弃的笑话……”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苏培盛:“苏公公!你告诉我!是谁?到底是谁要害我?!是甄嬛那个贱人!还是年世兰?!还是……还是冷宫里那个老毒妇?!你告诉我!”
苏培盛垂下眼:“奴才不知。奴才只是奉旨行事。”
“你不知道?哈哈哈……”安陵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们都知道!你们都知道我是冤枉的!是有人陷害我!是那个人!是那个让我……”她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诅咒。
她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死的就不止是她一个了。她的家族……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瞬间吞噬了她。她瘫软下去,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呜咽。
苏培盛静静地站着,任由她发泄。
良久,安陵容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无意识的抽噎。她抬起头,脸上是一种认命般的死寂。
“给我……酒吧。”她哑声道。白绫太过痛苦,她终究没有那个勇气。
苏培盛示意了一下。一个小太监将毒酒端到她面前。
安陵容颤抖着手,接过那杯清澈的、散发着淡淡异香的液体。她的手抖得厉害,酒液晃出来少许,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看着那杯酒,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替我……告诉我娘……”她喃喃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随即猛地一仰头,将杯中酒尽数灌了下去!
酒杯从她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安陵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迅速变得青紫,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痛苦和不甘,直直地瞪着虚空,仿佛要在死前看清那个真正将她推入地狱的人。
抽搐渐渐停止,她最终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延禧宫最后一位主人,香消玉殒。
苏培盛默默地看着,良久,才叹了口气,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已死。
“收拾干净。”他淡淡吩咐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殿外,夕阳彻底沉没,黑暗吞噬了一切。
与此同时,慎刑司的刑房里,哀嚎求饶声也渐渐平息。延禧宫所有的太监宫女,无论是否知情,皆被杖毙。鲜血染红了刑房的地面,尸体被草席一卷,拖去了乱葬岗。
一场血腥的清洗,在夜色中悄然完成。
而碎玉轩,却灯火通明。
皇帝果然在晚膳后来了。他脸色依旧有些沉郁,但看到“虚弱”地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却勉强支撑着要行礼的甄嬛时,目光还是柔和了些许。
“快躺着,不必多礼。”皇帝坐在炕边,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和羸弱的身躯,眉头微蹙,“章太医怎么说?可好些了?”
甄嬛眼中含着泪光,声音微弱却清晰:“劳皇上挂心……臣妾好多了……只是心中仍然后怕……若不是皇贵妃娘娘明察秋毫,及时揪出那恶毒之人,臣妾恐怕……恐怕就再也见不到皇上了……”说着,便低声啜泣起来。
皇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叹道:“无事便好。安氏心思歹毒,已然伏诛。此事过去了,你安心养病,勿再多想。”
“伏诛?”甄嬛抬起泪眼,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惧和“不忍”,“她……她真的……”
皇帝眼神一冷:“行巫蛊之术,诅咒妃嫔,罪无可赦。朕已赐她白绫,其宫人一律杖毙,家族流放。”
甄嬛适时地倒吸一口凉气,眼泪流得更凶,仿佛被这残酷的结局吓到,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皇上……臣妾……臣妾只是觉得可怕……她为何要如此恨臣妾……”
皇帝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那点因安陵容之死而产生的微妙波澜也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保护欲和怜惜。他温声道:“人心叵测,非你之过。日后朕会加派人手护着你碎玉轩,绝不会再让此等事发生。”
“谢皇上……”甄嬛哽咽着,依偎进皇帝怀中,感受着他片刻的温情,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皇帝又坐了片刻,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他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安陵容家族的处置也需要他最终定夺。
送走皇帝,碎玉轩的宫门再次合上。
甄嬛脸上的柔弱和泪水瞬间消失,她坐直身体,接过崔槿汐递来的热毛巾,仔细地擦去脸上的泪痕和脂粉。
“小主,皇上走了。”崔槿汐低声道。
“嗯。”甄嬛淡淡应了一声,“安陵容……倒是死得干脆。”
“也是她罪有应得。”浣碧恨恨道,“竟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害小主!”
甄嬛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罪有应得?或许吧。但这后宫之中,谁的手又是完全干净的呢?安陵容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被用完即弃的棋子。
真正的下棋人,还隐藏在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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