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的鬼魂”之说,在宫中愈传愈烈,闹得人心浮动。
即便皇帝下旨弹压,恐惧却像无形的瘟疫,在宫墙深处蔓延。
尤其到了夜晚,冷宫附近更是无人敢轻易靠近,仿佛那里真的盘踞着含冤而死的厉鬼。
然而,有人偏不信这个邪。
深夜,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呜咽。
一道纤细矫健的黑影,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巡逻的侍卫,潜到了冷宫外围的宫墙下。
黑影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片刻,随即利用墙角的阴影和破损的砖石缝隙,灵巧地攀上了高墙,落入院内。
正是奉甄嬛之命前来查探的槿汐。
甄嬛绝不信什么鬼魂索命,她怀疑这是有人故布疑阵,目的要么是加深年世兰的罪孽,要么是想借机在冷宫做什么手脚。
槿汐武功不俗,心思缜密,是探查此事的最佳人选。
冷宫院内荒草萋萋,残破的殿宇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槿汐伏低身子,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她按照流言中“鬼魂”最常出没的路线,小心翼翼地搜寻着。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四周除了风声和虫鸣,并无异样。
就在槿汐怀疑是否只是宫人以讹传讹时,一阵极轻微的、似有似无的啜泣声,顺风飘了过来。
那声音断断续续,幽怨凄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槿汐精神一振,立刻循声望去。
只见前方一处倒塌了半边的回廊拐角,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白影在飘动!
她屏住呼吸,悄悄靠近。
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鬼魂!
而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太监,穿着一身故意撕破、染了白粉的旧宫服,脸上涂得惨白,正踮着脚,模仿着飘忽的动作,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果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槿汐心中冷笑,正欲出手擒住此人,问个明白。
却见那“鬼”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确认无人,竟快速脱下那身鬼魅行头,塞进角落的破洞里,然后露出一身普通的灰色太监服饰,低着头,脚步匆匆地朝着冷宫一侧的角门方向溜去。
槿汐心念电转,暂时按下了擒拿的念头,决定暗中跟踪,看看他究竟要去向何处,与何人接头。
那小太监显然对冷宫周边的路径极为熟悉,三拐两绕,便来到了一处废弃多年的井台旁。
他警惕地回头看了看,然后伸手在井沿下方摸索了几下,似乎掏出了什么东西,迅速塞入怀中,随即不敢多留,快步离去。
槿汐没有继续跟踪那个小太监,她的目标转向了那口废井。
待小太监走远,她悄无声息地潜到井边,学着那小太监的样子,在井沿下方摸索,果然触到了一个隐蔽的小小凹槽,里面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小纸卷。
她取出纸卷,藏入袖中,不再停留,按原路迅速返回了碎玉轩。
“小主,果然如您所料,是有人装鬼。”槿汐将所见详细禀报,并呈上了那个油布包着的纸卷。
甄嬛打开纸卷,就着烛光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让她瞳孔骤缩:
“饵已吞,线未断,静候东风。”
这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甄嬛从未见过,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鱼饵”(年世兰)已经吞下(被打入冷宫),但鱼线(联系)并未断绝,正在等待合适的时机(东风)!
这证实了甄嬛最大的担忧:年世兰倒台,并非结局,而可能只是一个更大阴谋的开始!
这个装鬼的小太监,是在传递消息!
而消息的接收方或者发出方,很可能就隐藏在冷宫附近,甚至……就在冷宫之内?是年世兰残存的势力?还是那个一直隐在幕后的黑手?
“这东风……指的会是什么?”甄嬛沉吟道,“是敦亲王在朝堂上的动作?抑或是……我生产之时?”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对方布局深远,耐心极佳,像一条毒蛇,潜伏在暗处,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槿汐,此事非同小可,你做得很好,但切记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眉庄。”甄嬛神色凝重地吩咐。并非她不信任沈眉庄,而是此事牵连太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奴婢明白。”槿汐郑重应下。
“继续暗中监视冷宫和钟粹宫的动向,特别是任何可疑的人物往来。还有,想办法查查那个装鬼的小太监是哪一宫的人,但要千万小心,勿要打草惊蛇。”
“是。”
槿汐退下后,甄嬛独自坐在灯下,反复看着那张纸条。
“饵已吞,线未断,静候东风……”她喃喃念着,心中波澜起伏。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打乱了她原本以为暂告段落的心境。真正的对手,比她想象的更狡猾,更沉得住气。
与此同时,钟粹宫中。
“病”中的年玉柔靠在软枕上,听着贴身宫女压低声音的禀报。
“主子,冷宫那边传来消息,‘鬼影’昨夜如期出现,但……我们的人似乎察觉到,当时还有另一双眼睛在暗处。”
年玉柔眼神一凛:“可看清是什么人?”
“没有,对方身手很好,隐匿得极深,我们的人不敢打草惊蛇。”
年玉柔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看来,这宫里聪明人不止我们。也好,水越浑,鱼才越好摸。告诉那边,暂时停止一切动作,静默待机。”
“是。”
而冷宫中的年世兰,对外面围绕“鬼魂”引发的波澜一无所知。
她只是凭着直觉,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沈眉庄给的药瓶她小心藏着,偶尔服用,身体和精神都稍稍恢复了一些。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渺茫的机会,或者,等待最终的毁灭。
紫禁城的夜,更深了。暗流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疯狂涌动。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而网中的猎物,或许并非只有冷宫中的那一个。
每个人都仿佛走在悬崖边缘,下一步是生是死,是棋手还是棋子,犹未可知。
那所谓的“东风”,究竟会从哪个方向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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