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正殿,如今愈发显得威严肃穆。
象征着后宫至高权柄的凤印端置于紫檀案几之上,而比这凤印更引人注目的,是殿内多出的那个小小的、怯生生的身影——五阿哥弘曕。
年世兰并未苛待这个“养子”,至少表面如此。衣食住行皆按皇子最高份例,甚至比在长春宫时更为精细。
她为他指派了新的、经过严格筛查的乳母嬷嬷,安排了最好的太傅启蒙,一切规制都与四阿哥弘晟看齐,甚至偶尔在皇帝面前,她还会温言替弘曕争取些额外的关怀,俨然一副慈母心肠。
然而,这“慈母”的面具之下,是冰冷彻骨的算计与掌控。她将弘曕安置在翊坤宫偏殿,与弘晟的住处相隔不远,却泾渭分明。
她不允许弘曕与从前长春宫的旧人有任何接触,更严禁宫人在他面前提及端妃(齐贵人)只字片语。
她要彻底斩断这孩子与过去的联系,将他变成一张任她描绘的白纸,一个未来可以用来巩固晟儿地位、或是必要时用以制衡的完美傀儡。
弘曕本就性子怯懦,骤然离开熟悉的端娘娘,来到这威严华美却陌生的翊坤宫,面对这位虽笑容温和却总让他感到莫名畏惧的皇贵妃娘娘,更是吓得如同惊弓之鸟。
他不敢大声说话,不敢随意跑动,连用膳都只敢夹眼前的菜,那双酷似甄嬛的杏眼里,总是盛满了不安与惶恐。
相比之下,弘晟则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幼狮,愈发显得自信张扬。
他有时会好奇地跑到偏殿去看这个新来的“弟弟”,带着属于兄长的、略带优越感的“关怀”,将自己不喜欢的玩具“赏赐”给弘曕,或是故意在他面前炫耀父皇新赏的宝贝。
弘曕总是缩在角落,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不敢回应。
年世兰冷眼看着这一切,并不阻止。
她甚至觉得,让晟儿从小便习惯居高临下,懂得如何“驾驭”兄弟,并非坏事。
这一日深夜,翊坤宫早已陷入沉睡。年世兰白日处理宫务,又应付了皇帝突如其来的探视,颇有些倦意,正欲安寝,忽听偏殿方向传来一阵凄厉的孩童哭喊,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年世兰眉头一蹙,瞬间睡意全无。她披衣起身,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守夜的宫女慌忙进来禀报:“回娘娘,是……是五阿哥,怕是魇着了,哭闹不止,乳母们都哄不住……”
年世兰脸色一沉。魇着了?她可不相信什么巧合!她立刻吩咐:“去把德忠叫来!封锁偏殿,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还有,去请太医,要快!”
她快步走向偏殿,心中警铃大作。弘曕早不魇着晚不魇着,偏偏在她刚接手抚养,且前脚端妃刚因“魇镇”被废的时候就出事?这未免太过蹊跷!
偏殿内灯火通明,弘曕被乳母抱在怀里,小脸哭得通红,浑身颤抖,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嬷嬷……怕……有针……扎我……”
针?年世兰眸光骤然锐利如刀!她立刻下令:“搜!给本宫把这偏殿里里外外,所有角落,所有用具,全部搜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脏东西!”
德忠带着心腹太监和宫女,立刻行动起来,几乎将偏殿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名乳母的枕匣暗格里,搜出了几根细长的、闪着幽蓝寒光的银针,以及一小块写着模糊八字、被揉得皱巴巴的黄符纸!
那银针的色泽,那符纸的质地,竟与之前陷害端妃时所用的“证物”有七八分相似!
“好啊!”年世兰气极反笑,胸中怒火翻涌,“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竟还有人敢行此魇镇之事!是冲着弘曕来的,还是想故技重施,栽赃到本宫头上?!”
她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殿内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宫人,最后定格在那名面如死灰的乳母身上。“说!是谁指使你的?!”
那乳母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娘娘饶命!奴才冤枉!奴才不知道这针和符纸是哪里来的!真的不知道啊!”
年世兰岂会信她?正要让德忠将人拖下去严加拷问,太医匆匆赶到。
诊视过依旧哭闹不休的弘曕后,太医神色凝重:“回娘娘,五阿哥脉象浮急,心神受惊,确是受了极大刺激。且……且微臣观其瞳孔涣散,指尖冰冷,似是……似是沾染了某些至阴至寒的药物气息……”
药物?!年世兰心中一震!不是简单的魇镇,还涉及药物?这手段,比之前构陷端妃时更为阴毒隐蔽!
她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寻常宫斗。对方不仅想害弘曕,还想将弑杀皇子的罪名,扣在她年世兰的头上!
一旦弘曕在她宫中出事,之前所有“慈母”的伪装都将被撕碎,皇帝震怒之下,她与晟儿都将万劫不复!
好狠的计!一石二鸟!
“德忠!”年世兰声音冰冷,带着肃杀之意,“将偏殿所有宫人,全部拿下,分开囚禁,严刑审讯!尤其是这个乳母,给本宫撬开她的嘴!另外,立刻去查,这至阴至寒的药物,宫中何人有?近期有何人接触过?还有,今夜翊坤宫所有出入记录,给本宫查个清清楚楚!”
她必须立刻找出幕后黑手,否则,下一个被“魇镇”、被下药的,可能就是她的晟儿!
翊坤宫瞬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恐惧。
弘曕的哭声渐渐微弱,转为低低的抽泣,最终在安神药物的作用下昏睡过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年世兰站在殿中,看着搜出来的银针和符纸,又看了看榻上昏睡的弘曕,凤眸之中寒光凛冽。
她原本只想将这孩子握在手中作为棋子,却没想到,这棋子本身,竟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引来了更深的黑暗与杀机。
凤握双珠,本是权势滔天的象征,此刻却仿佛握住了两团灼人的烈焰。
她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必须尽快肃清这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否则,不仅权势不保,她和儿子的性命,都可能悬于一线。
这深宫之夜,因这突如其来的“惊魂”,变得更加漫长而危机四伏。
年世兰知道,一场远比之前更加残酷、更加凶险的较量,已经拉开了序幕。而她,绝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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