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的册封礼办得隆重却低调。隆重在于仪制的规范,内务府不敢有丝毫怠慢;
废后风波血腥气未散,皇帝和年世兰都无意大肆操办。
一套繁复的礼仪下来,年世兰身着皇贵妃规制的吉服,接受后宫嫔妃、命妇及内监的叩拜,脸上始终带着端庄得体的浅笑,眸底却是一片沉静的冰冷。
礼成之后,真正的挑战才刚开始。掌摄六宫事,绝非一个虚名。
每日天未亮,内务府、敬事房、各司各局的管事太监便已候在翊坤宫外廊下,捧着厚厚的账本、名册、请示牌,等待召见。
暖阁里,弘晟还在酣睡。年世兰已坐在正殿明间,手边一盏参茶氤氲着热气。周嬷嬷和颂芝侍立两侧,一个沉稳,一个机警。
“叫吧。”年世兰淡淡开口。
太监们鱼贯而入,垂手躬身,一一回话。
“禀皇贵妃娘娘,这是上月六宫用度支出总册,请您过目。”
“娘娘,这是各宫宫女太监的名录及调配请示,需您批红。”
“娘娘,宫中采买……”
“娘娘,浣衣局……”
声音不高,却此起彼伏,琐碎繁杂,牵涉着庞大宫廷机器的每一根细微脉络。
年世兰凝神听着,偶尔发问,点出账目不清之处,或对人事调动提出质疑。
她问得不急不缓,却往往一针见血,让几个试图糊弄新主的管事太监额头冒汗,再不敢小觑这位以“娇纵”闻名的年妃。
他们很快发现,这位新皇贵妃,心思缜密得可怕。她似乎早有准备,对宫中旧例、人事关系乃至一些隐藏的猫腻,都了然于胸。几个回合下来,众人皆是屏息凝神,答话愈发谨慎。
处理完一拨,年世兰略感疲惫,揉了揉眉心。颂芝立刻递上温热的帕子。
“娘娘,歇会儿吧,这才第一日。”周嬷嬷低声道。
年世兰摇摇头:“无妨。”她目光扫过窗外,忽然问:“延禧宫那边,今日可有什么动静?”
周嬷嬷微怔,随即回道:“安常在依旧深居简出,除了日常请安,并不与人来往。昨日她送来的礼,老奴仔细查过,除了些贵重药材绸缎,并无特别之处。”
“深居简出?”年世兰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皇后倒台,她这昔日鞍前马后的人,倒沉得住气。”她顿了顿,“她宫里的用度,往后盯紧些,尤其是香料和药材的进出。”
“是。”周嬷嬷心领神会。安陵容擅调香制香,这在宫中并非秘密。
“碎玉轩呢?”年世兰又问,语气似乎更随意了些。
“莞贵人依旧称病,太医每日都去请脉,说是忧思过甚,需要静养。皇上……前日曾去看过一回,坐了不到一盏茶功夫便走了。”
年世兰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光。甄嬛……她称病避开了最血腥的风波,却也错过了向新后示好的最佳时机。是真病,还是以退为进?皇帝那不到一盏茶的探视,是恩宠犹在,还是……已然淡了?
正思忖间,殿外传来通传,内务府送来了新拟定的、关于缩减宫中用度以示节俭的章程。这是皇帝的意思,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机会。
年世兰仔细翻阅着章程,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几条——缩减各宫炭例,尤其是位份较低的嫔妃;削减冬日滋补药材的份例;压缩宫女太监的冬衣用料。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章程,看似一视同仁,实则刀刀砍向那些无宠无势的低位嫔妃和底层宫人。
寒冬腊月,炭火不足,药材短缺,衣不保暖,这简直是要人的命。而拟定这章程的人,心思可谓歹毒,既要执行上意讨好皇帝,又将可能引发的怨气尽数引到她这个新皇贵妃头上。
“这章程,是谁拟的?”她声音平淡。
回话的太监躬身道:“是内务府副总管黄规全的主意。”
黄规全?年世兰记得此人,似是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
“哦?”她放下章程,语气听不出喜怒,“黄副总管倒是‘体恤’圣意。只是本宫觉得,节俭固然要紧,却也不该寒了宫人的心,损了皇家的体面。”
她略一沉吟,道:“炭例照旧,但各宫主位需得约束宫人,不得浪费。滋补药材,位份高的酌情减些,份例低的维持原样。冬衣用料不得削减,但可着内务府清查旧年库存,若有积压的好料子,拿出来用了,不必一味追求新奇。”
她几句话,将章程改得面目全非,既响应了节俭的号召,又堵住了底层可能产生的怨隙,还将清查库存的难题抛了回去,顺手还能看看内务府的账目到底有多糊涂。
回话的太监愣了一下,连忙记下:“嗻!奴才这就去回禀黄副总管,按娘娘的吩咐改。”
“去吧。”年世兰挥挥手。
那太监退下后,周嬷嬷低声道:“娘娘这般改动,只怕那黄规全要记恨了。”
“记恨?”年世兰冷笑,“本宫还怕他记恨?他若识趣,就该夹起尾巴做人。若还想兴风作浪……”她没说完,但眼底的寒意已说明一切。
处理完一上午的事务,年世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掌权之累,远超想象。这后宫就像一个巨大的蛛网,每一条丝线都牵扯着无数的利益和算计,稍有不慎,便会被缠缚其中。
她起身,想去看看弘晟。刚走到暖阁门口,却见颂芝引着一位面生的嬷嬷过来,那嬷嬷衣着体面,神色却有些惶急。
“娘娘,”颂芝低声道,“这是伺候三阿哥的许嬷嬷。”
年世兰眸光一闪。三阿哥弘时,自被抱去寿康宫后,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与他相关的人。
“奴婢叩见皇贵妃娘娘!”许嬷嬷噗通跪下,声音发颤,“求娘娘救救三阿哥!”
年世兰不动声色:“三阿哥在太后宫中,自有太后照拂,何出此言?”
许嬷嬷磕头道:“娘娘明鉴!三阿哥自去了寿康宫,日夜啼哭,思念……思念母亲,又不适应寿康宫的饮食起居,这几日已然病了,发热咳嗽,却还强撑着读书习字……奴婢瞧着实在心疼!太后虽好,毕竟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底下人难免有疏忽……求娘娘看在三位阿哥皆是皇上骨血的份上,垂怜则个!”
年世兰静静听着,心中念头飞转。三阿哥病了?是真病,还是有人借题发挥?这许嬷嬷是真忠心,还是受人指使前来试探?太后知道吗?皇帝又可知情?
无论真相如何,这都是一个信号。废后的儿子,如今成了烫手山芋,也是各方势力可能利用的棋子。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阿哥病了,自当请太医好生诊治。太后处若需什么药材人手,你只管来回本宫。至于其他……皇上既有旨意,三阿哥由太后抚养,本宫也不便过多插手。你且回去,好生伺候阿哥,若有急事,可再来禀报。”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关切,又严守了界限,更未承诺任何事。
许嬷嬷似乎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多言,磕头谢恩后,被颂芝带了出去。
年世兰站在原地,看着窗外愈下愈大的雪。
三阿哥……这后宫,果然从无宁日。
一丝疲惫攀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兴奋和警惕。
这场权力的游戏,她已入局,便再无退路。
“颂芝,”她轻声吩咐,“去小厨房,看看给阿哥炖的蛋羹好了没有。”
她转身,走向内殿。那里有她必须守护的温暖和未来。
而殿外,风雪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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