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冰雪消融。太后的提议经过前朝的斟酌和皇帝最终的朱批,终于化作了明发的谕旨,颁行天下:为充裕后宫,绵延皇嗣,定于本年秋八月,于京师举行八旗选秀。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道凤诏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最快的速度飞出了紫禁城,飞过直隶,飞向辽阔的关外、江南,乃至西北边陲。凡在旗籍,家有十三至十七岁未婚配嫡女的官员人家,无不闻风而动。
平静的湖面下,巨大的漩涡开始疯狂搅动。
京城之中,嗅觉敏锐的各大绣坊、金银楼、绸缎庄首先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各府夫人小姐们的订单雪片般飞来,苏杭最新式的锦缎、粤海关新到的西洋珠翠、内务府流出的宫花样稿……一切能与“体面”、“时新”沾边的物事,价格都翻着跟头往上涨。
教导礼仪规矩的嬷嬷、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师傅,顿时成了最抢手的西席,聘金高得令人咋舌。
地方上更是风起云涌。各路参领、佐领的府邸门庭若市,送礼的、说情的、打探消息的络绎不绝。
驿站快马日夜不停,传递着京中最新的风向和隐秘的指示。
有那心思活络的,早已开始打点内务府、礼部的经办官员,只盼自家女儿的名字能在初选名册上排得靠前些,评语能写得漂亮些。
在这片看似繁华喧嚣的背景之下,涌动的却是各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算计和野心。
有人盼着一朝选在君王侧,光耀门楣;有人想着借此机会,攀附权贵,在复杂的政治格局中投下新的筹码;更有人,将这视为一场豪赌,赌注是家族的命运和女儿的终身。
翊坤宫内,年世兰看着内务府送来的、厚厚的各地呈报秀女初选名册副本,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那副本经由笔帖式福安的手,几乎与送到太后处的正本同步到达她的案头。
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家世、年龄,在她眼中,不再是待选的秀女,而是一个个符号,代表着其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和潜在的威胁或机会。
周嬷嬷侍立一旁,低声道:“娘娘,各地报上来的秀女共计一百八十六人。其中,满洲镶黄旗、正黄旗上三旗的秀女占了七成,汉军旗、蒙军旗占三成。家世从一品大员到六品骁骑校,参差不齐。”
年世兰纤细的指尖划过那些名字,在一个个她特意标记过的名字上微微停顿。
“乌雅氏,郭络罗氏……果然都在名单上。”她冷哼一声,“太后和齐妃,倒是心急。”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年氏”的名字上——年玉柔,汉军旗副都统年遐龄之女,年十六。
兄长年羹尧的回信昨日刚到,信中言明此女确系远支堂妹,其父年遐龄常年在外省任职,与京中年府本家往来甚少,其女品貌如何,兄长亦不甚清楚,只叮嘱她一切谨慎,切莫引火烧身。
兄长的谨慎在意料之中。年世兰盯着“年玉柔”三个字,眸色深沉。
无论此女与本家亲疏远近,她姓“年”,这就是原罪,也是旁人可以利用的绝佳工具。
“嬷嬷,”她开口,“让我们的人,仔细去查这个年玉柔。我要知道她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性情是温顺还是泼辣,可有读过书,学过什么才艺,甚至……可有心仪之人。越快越好。”
“是。”周嬷嬷应下,又道,“此外,名单中还有几人,家世虽不显赫,但其父兄官职或在要害部门,或与几位王爷贝勒过从甚密,也需要留意。”她指出了几个名字。
年世兰微微颔首,将这一切都记在心里。选秀如同一场大戏,这些秀女便是即将登台的角儿,而她要做的,不仅是看戏,更要成为那个暗中提线、决定角儿命运的人。
“太后那边有何动静?”年世兰合上名册问道。
“太后娘娘已将哈尔吉和索绰罗叫去寿康宫问过几次话了,对初选名册似乎颇为关心。另外,竹息姑姑近日出宫去了几趟齐妃娘娘的母家李府。”周嬷嬷回道。
年世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太后果然是要通过齐妃和李家,在秀女中安插人手。或许,那个乌雅氏就是其中一环。
“让我们的人,盯紧李府和乌雅家的一切往来。还有,”年世兰沉吟片刻,“想办法,让福安在整理誊抄送给太后过目的最终名册时,将几个家世尚可、但性情愚钝或貌若无盐的秀女,评语写得‘出色’些,排得靠前些。”
周嬷嬷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让太后和齐妃先替那些“关系户”挡掉一批真正的竞争对手,甚至可能让太后自己看走了眼,选几个不堪用的进去。
“娘娘英明,老奴这就去安排。”
几日後,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空气清新了许多。
皇帝心情似乎也不错,午後信步来到了翊坤宫。
年世兰正临窗刺绣,是一件给弘晟做的小肚兜,上面绣着活泼的鲤鱼戏水图案,显得格外温馨恬静。
见皇帝来了,她忙起身相迎,脸上带着柔和的浅笑。
皇帝扶起她,目光落在绣架上,语气温和:“又在给弘晟做针线?这些活儿让绣娘去做便是,何必劳神。”
“臣妾闲着也是闲着,亲手做的,穿着更安心些。”年世兰笑道,亲手奉上茶,“皇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皇帝呷了口茶,似是随意问道:“选秀的章程,内务府和礼部报上来了,朕看了看,大抵依着旧例。你这边协理着,可还顺利?若有难处,尽管跟朕说。”
年世兰心中明了,皇帝这是来探她的口风,也是示以安抚。她垂下眼睫,声音温顺:“劳皇上挂心,一切都有旧例可循,内务府和礼部的大人们也都尽心尽力,臣妾不过是跟着太后娘娘学习,并无难处。”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皇帝,眼神真诚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怅惘,“只是……想着很快就有许多年轻新鲜的妹妹们入宫,心里既为皇上高兴,又……又怕自己笨拙,日后做得不好,让新妹妹们笑话了去。”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表现了大度,又流露了恰到好处的柔弱和依恋,精准地戳中了皇帝那点怜香惜玉和愧疚的心思。
皇帝果然动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胡说。你在朕心里,永远是不同的。那些新人,不过是延绵子嗣、平衡前朝的规矩罢了,岂能与你相比?你只管拿出皇贵妃的气度来,有朕给你撑腰,谁敢笑话你?”
年世兰依偎进他怀中,低低“嗯”了一声,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算计。
皇帝的保证,听听就好。但有了他这句话,她在接下来的选秀过程中,许多事情做起来便更能放开手脚。
又温存了片刻,皇帝便起身离去,他还要去批阅奏折。
送走皇帝,年世兰脸上的柔情蜜意瞬间消散。她走到书案前,再次翻开那本厚厚的秀女名册。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名册上一个个墨迹未干的名字,也照亮了她眼中愈发坚定的光芒。
选秀的大幕,已经缓缓拉开。
各方势力都已就位,或明或暗的较量,正式开始。
而她,年世兰,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她要做的,是那个最终掌控棋局的人。
第一轮筛选在即,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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