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入夏,御花园的牡丹花期已近尾声,唯有几株晚开的“昆山夜光”和“青龙卧墨池”依旧倔强地绽放着,在晨曦的薄雾中沾染着晶莹露水,少了几分盛期的秾丽,却多了几分洗尽铅华的清雅。
碎玉轩内,气氛却是一日紧过一日。甄嬛的产期就在这几日,整个宫殿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期待的静谧之中。
端妃与敬妃协理六宫后,对碎玉轩的照拂可谓无微不至,挑选的产婆、乳母皆是家世清白、经验老道之人,太医院更是派了院判章弥亲自负责,日夜轮值。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甄嬛便被一阵密集的宫缩痛醒。
她攥紧了身下的锦褥,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槿汐……”她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
守夜的槿汐一个激灵醒来,见状立刻明白,连忙唤来流朱、浣碧,一边安抚甄嬛,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快!去禀报端妃娘娘、敬妃娘娘,还有太后宫里!请章院判即刻过来!产婆呢?快请进来!”
碎玉轩瞬间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却忙而不乱。
早已准备多时的产婆迅速就位,宫女们端着热水、参汤穿梭不息。
消息很快传遍了六宫。
寿康宫,太后捻着佛珠,对竹息道:“皇帝子嗣单薄,盼了这一胎许久。告诉下面的人,务必保菀贵人母子平安。”
养心殿,皇帝正在早朝,苏培盛得了消息,悄悄入内禀报。
皇帝握着玉圭的手微微一紧,面上虽不动声色,却沉声道:“知道了。让太医院用最好的药,需要什么,直接去内务府支取。”语气中的重视不言而喻。
翊坤宫内,年世兰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光,手中紧紧攥着一方帕子,指节泛白。
甄嬛要生了!若生下皇子……
不,绝不能是皇子!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随即又被深深的无力感取代。
如今她宫门紧闭,人手被看得死死的,连周宁海出入都受到严密监视,根本无从下手。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得意?”年世兰不甘地低语,胸口堵得发慌。
而沈眉庄闻讯,更是第一时间赶到了碎玉轩外。
她虽不能进入产房,却坚持守在廊下,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采月劝她回去休息,她却摇头:“我在这里,心里踏实些。”她与甄嬛一同经历生死,这份情谊,早已超越寻常宫嫔。
端妃和敬妃也亲自坐镇碎玉轩偏殿,协调各方,确保万无一失。
安灵容、乌雅氏、郭络罗氏等妃嫔也陆续前来,或真心或假意地等候消息,一时间碎玉轩外倒是站了不少人。
产房内,甄嬛的痛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她紧紧咬着参片,汗水浸湿了鬓发。
槿汐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断鼓励:“小主,用力!就快出来了!想想孩子!”
章弥院判隔帘指挥,产婆经验丰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然而,生育之事,终究是在鬼门关前打转。
甄嬛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要被抽空,意识都有些模糊。
就在她几乎要脱力之时,脑海中猛地闪过冷宫的阴森,闪过年世兰怨毒的眼神,闪过皇帝期盼的目光……
不!她不能倒下!她必须生下这个孩子!为了自己,也为了所有期盼她的人!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涌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哇——!”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骤然划破了碎玉轩紧张的空气!
“生了!生了!是一位小阿哥!”产婆喜悦的声音传来。
门外守候的众人皆是一震!皇子!果然是皇子!
沈眉庄长长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乎软倒,被采月连忙扶住。
端妃与敬妃对视一眼,眼中也流露出欣慰。
安灵容等人则神色复杂,纷纷上前道贺。
产房内,甄嬛虚脱地躺在床上,听着那响亮的哭声,泪水混着汗水滑落。
槿汐将清理干净的婴孩抱到她眼前,那孩子皮肤红皱,却哭声洪亮,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皇帝的影子。
“小主,您看,是小阿哥,多健壮!”槿汐声音哽咽。
甄嬛伸出手,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孩子娇嫩的脸颊,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与满足瞬间充满了心间。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筹谋、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仿佛都值得了。
“我的孩子……”她喃喃道,脸上露出了初为人母的、疲惫而幸福的笑容。
皇帝下朝后,听闻甄嬛平安诞下皇子,龙心大悦,当即下旨:“菀贵人甄氏,温婉淑德,诞育皇嗣有功,着晋为菀嫔!赐居永寿宫正殿!皇五子赐名弘曕,交由生母抚养!”
晋位嫔位,赐居永寿宫(通常是妃位或宠妃所居),皇子交由生母抚养!这份恩赏,可谓厚重至极!瞬间将初为人母的甄嬛,推向了后宫瞩目的焦点!
永寿宫比碎玉轩更为宽敞华丽,离养心殿也更近。
迁宫之事由内务府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
甄嬛抱着襁褓中的弘曕,住进了象征着更高地位与恩宠的永寿宫。
前来道贺的妃嫔络绎不绝,礼物堆满了库房。
甄嬛虽身体虚弱,却依旧强打精神应对,仪态万千,言谈得体,既不过分张扬,也不失新晋菀嫔的气度。
沈眉庄看着好友苦尽甘来,心中由衷为她高兴,却也隐隐有一丝担忧。
树大招风,如今嬛儿圣眷正浓,又育有皇子,只怕会成为更多人的眼中钉。
而翊坤宫内,年世兰听着外面传来的喧嚣与贺喜,只觉得无比刺耳。
她将殿内能砸的东西几乎都砸了个遍,状若疯狂。
“菀嫔!永寿宫!弘曕!好,好得很!”她双目赤红,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甄嬛!本宫与你,不死不休!”
牡丹花期终尽,零落成泥。
而永寿宫的新主,正如一轮新月,冉冉升起。
甄嬛抱着怀中安睡的婴儿,看着窗外永寿宫精致的亭台楼阁,眼中不再是昔日的彷徨与隐忍,而是多了一份属于母亲的坚韧与属于上位者的沉静。
她知道,生下皇子,晋位菀嫔,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此刻,抱着这温软的小生命,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力量。
“弘曕,额娘会护着你,一定会。”她轻声许诺,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
紫禁城的故事,因这个新生命的到来,翻开了更加波澜壮阔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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