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堤行动”指挥中心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又带着一种猎手终于发现猎物踪迹的兴奋。王斌带来的关于北郊废弃物流园的线索，无疑是黑暗中划亮的第一根火柴。
叶辰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指令：“王斌，你全权负责监控点布置。需要什么设备，直接向赵处申请，用最快速度到位。启用最高规格的技术侦查手段——远程高清摄像头、带热成像的无人机、甚至必要的话，申请对相关区域的通讯信号进行重点监测。我要那个仓库及其周边半径五百米内，一只鸟飞进去都能看清公母！”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王斌领命，立刻开始打电话协调设备和人员。
“晓蕾同志，”叶辰转向张晓蕾，“你立刻回溯近三个月所有由金鼎商贸供货的项目建材检测报告。重点比对同一批次材料，送检样品报告和工地随机抽检报告的数据差异。同时，查一下负责这些项目质检的是哪些单位、哪些具体人。我要知道，是他们伪造了报告，还是买通了检测环节。”
张晓蕾推了推眼镜，眼神锐利：“好的，叶组长。如果是在送检样品上做手脚，同一批次的检测数据必然存在无法解释的断层。如果是买通了人，同一检测人员出具的报告必然会呈现某种规律性的异常。我会尽快找出模式！”
“建国同志，”叶辰最后看向李建国，“协调和后勤保障就辛苦您了。同时，请您利用经验，重点分析一下，能够同时影响多个重大项目的招标、质检、审计等多个环节，这个保护伞，或者说这个利益集团的核心，可能盘踞在哪个层级？是省交通厅？省质检总局？还是……更高的地方？我们需要一个大致的方向。”
李建国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我明白。这条线我会非常小心地摸查。对方能量很大，我们必须步步为营。”
命令下达，整个小组如同精密的仪器，高速且无声地运转起来。
叶辰自己则再次坐回电脑前，调出省内交通系统的组织结构图和主要领导干部的简历，目光一个个扫过那些名字和照片，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可能与“昌隆”、“金鼎”产生关联的蛛丝马迹。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挥部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偶尔低沉的电话沟通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数小时后，张晓蕾第一个有了突破性发现。
“叶组长，你看！”她将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叶辰，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对比图，“这是‘青峰岭隧道’项目的钢材强度检测报告。同一批次号的材料，送检样品的报告显示全部合格，且数据优异。但是！”她放大另一份文件，“这是在隧道工地现场，审计厅突击抽查时留下的原始记录，对同一批号材料的抽检，强度值普遍低于送检样品15%到20%，根本达不到设计要求！”
她又调出另外几个项目的资料：“不止青峰岭隧道， ‘曲河大桥’、‘云川高速第三标段’……都存在同样的问题！送检样品和现场实际材料，性能数据对不上！这绝不是偶然的质检误差，这是有组织的、系统性的偷梁换柱！”
叶辰看着屏幕上刺眼的数据对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果然如此！他们胆子太大了！送检的是一套货，实际用的又是另一套货！”
“而且，”张晓蕾补充道，指向报告上的签名栏，“负责出具这些合格质检报告的，主要集中在省交通厅下属工程质量监督局的三个检测科室，签字工程师也高度集中。这三人，嫌疑极大！”
就在这时，王斌那边的监控也有了重大进展。无人机传回的夜间热成像画面显示，深夜时分，确实有金鼎公司的卡车驶入那个废弃仓库。紧接着，又有其他不同标识的卡车（经车牌比对，属于一些小型运输队）驶入。仓库内，人影晃动，有明显的吊装作业活动。几小时后，金鼎公司的卡车原样开出，而那些小型运输队的卡车则满载着货物驶向各个高速路工地方向。
“他们在仓库里换车！”王斌激动地低声道，“用他们自己的车把好料拉进去，换成那些杂牌军的车把次料运往工地！这样就算路上被查，也很难直接追查到金鼎公司头上！”
“好一个金蝉脱壳！”叶辰冷声道，“锁定那些小型运输队的所有车辆，追踪它们的最终目的地，务必拿到他们运送劣质材料直接进入工地的视频证据！”
“已经在做！”王斌回答道。
所有的线索开始汇聚，指向越来越清晰。作案手法基本摸清：控制招标 → 中标后供应 → 送检样品作弊\/买通质检 → 在秘密仓库更换运输车辆和材料 → 将劣质建材输送工地 → 利润通过复杂洗钱流程分出。
现在，最关键的一环浮出水面：谁在控制质检环节？谁在为他们保驾护航？
李建国那边也有了初步方向。他拿着一份名单走到叶辰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叶组长，这是省交通厅工程质量监督局那三个嫌疑检测科室的分管领导，以及局里几位主要负责人的名单。我侧面了解过，质检局的局长周克华，五年前从地方上调来，提拔很快，作风比较……霸道。而且，他和昌隆建材的老板钱昌隆，据说是老乡。”
周克华？叶辰看着这个名字，眼神微眯。这是一个重要的节点，但感觉似乎还不够。能够摆平多次匿名举报，让审计调查无功而返，一个质检局局长，恐怕还不够这个分量。
“继续深挖周克华的社会关系，特别是他与上级、以及与昌隆、金鼎背后真正老板的联系。”叶辰指示道，“同时，晓蕾，把你发现的数据差异证据整理成绝对扎实的报告。王斌，继续监控，我要看到换料的直接画面和车辆最终进入工地的铁证！”
又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蹲守和数据挖掘，决定性的证据终于被捕获！
无人机在高空利用超长焦镜头，成功拍到了仓库内工人将印有“金鼎”标牌的高品质钢材卸下，同时将另一批无标识、看上去锈迹更明显的钢材吊装到那些小型运输队卡车上的清晰画面！
同时，跟踪小组也传回视频，一辆辆小型运输队的卡车，畅通无阻地驶入了“云川高速”第三标段的项目部料场！
而张晓蕾的数据报告也已经完成，铁证如山。
叶辰看着汇集到眼前的视频、数据、报告，知道收网的时机正在临近。但他还在等，等李建国汇报关于背后保护伞的更深层次线索。
终于，李建国带来了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
“叶组长，我们可能抓到一条大鱼。”李建国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秘密调查了昌隆建材的实际控制人钱昌隆。发现他除了是周克华的老乡之外，他的亲妹妹，是省发改委副主任，冯薇！”
省发改委！副主任！
叶辰的心猛地一沉。发改委，正是主导全省重大基础设施项目立项、审批的核心部门！如果昌隆建材的背后是这位冯副主任，那么很多问题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他们能如此精准地掌控项目信息？为什么之前的调查会屡屡受阻？一个省发改委副主任的能量，远远超出一个交通厅的质检局长！
“而且，”李建国补充道，声音更低了，“我们监测到，在我们就‘筑堤行动’开始密集调查的这几天，周克华、钱昌隆与冯薇之间有数次异常加密通讯联系。他们似乎已经有所警觉了。”
叶辰深吸一口气。果然，保护伞的级别比他预想的还要高。省发改委副主任，这已经是副厅级的重要岗位干部了。
“立刻将所有证据整理归档，形成完整报告。”叶辰果断下令，眼中寒光闪烁，“我马上向林书记做紧急汇报！‘筑堤行动’，可以准备收网了！这一次，我们要钓的，绝不只是几条小鱼小虾！”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手指坚定地按下了林国栋书记的号码。风暴，即将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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