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她快要烧干的大脑里劈开混沌。
军方冰冷的判定报告还在屏幕上滚动——“群体性记忆污染”,多么标准、多么正确的废话。
可在黎未眼里,那数百名学生抽搐着重复“对不起”的画面,不再是诡异的病毒入侵,而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笨拙又可怜的模仿秀。
他们在模仿她。
模仿她在退婚那天,对着全联邦直播镜头,狼狈到尘埃里的样子。
“小闹,你说它们在‘呼唤我’?”黎未的声音干涩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光脑手环里,小闹的电子音急得都快破了:“数据流显示,所有异常信号源都指向发明楼内的旧发明残片!它们的共振频率并非恶意攻击,更像是一种……一种应激反应!老大,它们在用自己唯一的方式回应外界对你的评价!”
回应?
黎未的视线越过封锁线,落在地下维修巷口对面那家破旧的零件店。
老焊的妹妹正蹲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块从废墟里扒出来的、焦黑的主板,像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她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鬼使神差地,黎未走了过去。
“它……”女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睁开眼,将主板递到她面前,“它在说,你当时摸着它,手心里全是汗,你跟它说‘这次一定要成功’。”
黎未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她为了攻克“情绪感知算法”熬了三个大夜,最后一次调试时的场景。
她记得当时自己又累又紧张,手汗把冰凉的电路板都捂热了。
她猛地翻开自己藏在墙缝里的应急包,掏出那个被她戏称为“咸鱼心跳记录仪”的玩意儿。
这破表是她熬夜做实验时顺手改装的,市面上的健康监测仪只会记录心率,可它不一样,它能捕捉她最真实的生物波动——紧张时肾上腺素飙升导致的微小震颤,犯困时大脑供血不足引发的杂乱波形,开怀大笑时胸腔共鸣的独特频率。
这玩意儿,记录了她最真实的“活着”的状态。
她终于懂了。
什么狗屁的故障,什么见鬼的记忆污染!
这些被她亲手创造出来的“孩子们”,根本不是坏掉了,它们只是在用自己唯一的方式,笨拙地“记得”她,模仿她,替她喊出那些被压抑的情绪。
它们在用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证明自己还“活着”。
而现在,军方要用一枚电磁脉冲炸弹(Emp),将这些“活物”连同它们的记忆,彻底清零。
不行。
绝对不行!
“我要进去。”黎未站起身,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一道修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带着清冽的雪松气息。
卫砚舟甚至没问她想干什么,只是沉默地伸出手,将一枚小巧的、泛着银光的金属片递给她。
“信号干扰器,”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又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关切,“我用精神力场逆向编码的‘静默盾’,能屏蔽人工智能天眼系统三分钟。超时,我亲自闯进去。”
黎未接过那枚尚带着他体温的金属片,入手微凉。
她抬眼看向这个永远一副高岭之花模样的男人,忍不住想逗他:“哟,卫大学神,现在连私闯军事封锁区这种事都学会了?这可不符合你完美履历上的人设啊。”
卫砚舟没理会她的调侃,视线落在她手腕上那道浅浅的光纹上,那是她作为发明师的身份标识。
他的指尖极快地、近乎错觉般地擦过那道光纹,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注意安全。”他只说了这四个字,便退后一步,重新隐入阴影。
黎未笑了笑,可转身的瞬间,那份故作轻松的笑容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动摇和暖意。
她深吸一口气,将“静默盾”贴在手腕光纹上,激活。
周围无形的监控网络瞬间出现了一个盲区。
她像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一旁的通风管道。
管道内充斥着金属的铁锈味和尘埃的霉味。
当她从另一端滑入发明楼废墟时,瞬间被一股浓烈的“社死记忆”浪潮淹没。
大厅里,应急广播系统被激活了,正用一种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循环播放:“黎未小姐,您已被退婚,婚约自动解除。”
角落里,一台被她改装过的智能烤箱,屏幕上正用焦黑的字体缓慢浮现出一行字:“泡面……爆炸……失败……”
就连墙角的扫地机器人,都在原地打着转,撞一下墙,就发出一声她曾经熬夜失败后泄气时录下的梦话:“这届发明……真带不动了……”
整个发明楼,就是一个巨大的、属于她的失败博物馆和尴尬回忆录。
尴尬到脚趾抠出一座芭比梦幻城堡的黎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这些让她想当场去世的“回声”。
她打开“咸鱼心跳记录仪”,调出一段尘封的波形数据,那是她第一次独立完成发明时,记录下的最纯粹的喜悦。
她走到那张被烧得只剩骨架的“全自动按摩躺椅”前——那是她所有发明的核心中枢。
她将心跳记录仪的频率,小心翼翼地同步至躺椅残骸上仅存的一丝微弱信号,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带着电流杂音的、颤抖的女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响起。
“我……我好像……搞定了?”
那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敢相信的傻气,却又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雀跃和激动。
整个大厅的“社死回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突然,墙角一台被砸得外壳开裂的音响,猛地嗡鸣震动起来,上面烧焦的指示灯迸出几点火花,用一种破锣般的、断断续续的嗓音回应道:
“姐……姐,你……回来了?”
话音刚落,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
那台显示着“泡面爆炸失败”的烤箱,炉门“嘎吱”一声弹开,里面的加热管亮了两下,像是在眨眼。
一台面包机裂开的外壳鼓面,被人用指尖轻敲般地“叩叩”响了两声。
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一架无人机残片,螺旋桨费力地旋转了一圈,像是在向她鞠躬。
黎未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就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影子从承重柱后闪出。
“闭嘴!你们这些吵闹的垃圾!不过是一堆该被清除的噪音!”
莫七!
他脸色苍白如纸,右耳的耳廓上还挂着未干的血迹,而他左耳上那个精密的银色滤波器,正发出“嘶嘶”的、令人牙酸的鸣叫,仿佛在极力过滤着什么。
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脉冲枪,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一道无形的静默波纹横扫而过!
刚刚还在说话的那台音响,连同它周围的几件小发明,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滋啦”声,所有光芒和声音彻底熄灭,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碎裂,变成了一地真正的、毫无生气的废铁。
“不!”
黎未发出一声悲鸣,猛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抱住那堆滚烫的碳化残骸。
焦黑的外壳烫得她掌心刺痛,可她却像感觉不到一样,只是死死地贴着。
她抬起头,布满泪水的双眼死死瞪着莫七,然后,她做了一个让莫七都为之错愕的动作。
她将那枚“咸鱼心跳记录仪”从手腕上扯下,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对着大厅里所有瑟瑟发抖的“残骸”,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
“我不是来救你们的——我是来告诉你们,我没丢下你们!从来没有!”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胸口的心跳记录仪捕捉到了此刻她最强烈、最真实的情绪波动——悲伤、愤怒、决绝,以及那份不曾改变的、深埋心底的爱。
躺椅的残骸骨架上,那道微弱的光纹骤然爆发!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熵流”,如同无形的潮水,以黎未为中心,向整个发明楼席卷而去!
那些原本各自为政、瑟瑟发抖的废铁阵,像是得到了统一的指令,开始集体震颤。
金属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嘎啦”声,一块块残片、一根根线路、一个个零件,自动从废墟中飞起,以一种诡异而又决绝的方式,在半空中拼接、组合……最终,形成了一个歪歪斜斜、高达数米的巨大“人形”。
那个由无数废铁拼凑而成的巨人,没有五官,只有无数闪烁着各色光芒的指示灯。
紧接着,成百上千个声音从它身体的各个部位同时响起,汇聚成一句震耳欲聋的合奏。
那句话,是黎未某次实验又双叒叕失败后,躺在地上摆烂时,自暴自弃嘟囔的一句话:
“……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莫七被这股磅礴的气势震得踉跄后退,左耳的滤波器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刺耳哀鸣。
可就在这片混乱的噪音中,他那只本应听不见任何声音、血肉模糊的右耳里,却突然清晰无比地、循环播放起另一句话。
是黎未那句带着傻气和雀跃的低语。
“我……我好像搞定了?”
一边是代表着绝望和毁灭的哀鸣,一边是代表着创造和希望的初啼。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第一次,同时在他脑中响起。
莫七捂住双耳,脸上露出痛苦而迷茫的神情。
他第一次,听见了“希望”的声音。
就在发明楼内这诡异的对峙达到顶峰时,一道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广播声,穿透了厚重的墙壁,也穿透了静默盾的微弱屏蔽,如同天神的最终审判,响彻了整个学院区的上空。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与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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