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盛夏。江城在沿海,这方水土的人性格都很分明。
谢允仪这两天被限制在医院里,与跟没事人一样拖着伤情,四处奔波争分夺秒的顾千澈不同,她被看顾得都快淡出鸟来。
白天是大侄女思琦的唠叨,她一句也不想听。
她这长辈自行矮化成了晚辈,属实也真是稀奇。
谢思琦这几天忙里忙外地陪着这位亲姑妈,把自己家姑妈处成闺蜜的大概也没几个了。
想到自己身体偶有不适,不过还是以她为先。
想到腰这……心里怒骂了乔亦城无数遍。
还有……
她目光虽有留恋,但已经决定回到从前。
来都来了,谢允仪让她去检查一下身体,报告随后取。
当然未来取报告,就要鸡飞狗跳,那是后话了。
——
沈潮汐这个臭弟弟对谢允仪真是宝贝得紧。
生怕她又去和“引雷针”贴身相处,以免惹祸上身。
她刚和万里之遥外的如愿,打完视频电话,刻意遮盖伤势也无济于事。
干女儿在电话里忧心忡忡,抹鼻子掉眼泪,可让人心疼了,小眼泡都快哭肿了。
恨不得直奔江城,守在她面前,却被另一头顾母给拉住了。
而谢允仪很平静。
虽然不在身侧,心却被牵动着,隔三差五翻动手机,让顾千澈给自己报平安。
只是面上古井无波而已。
没借口看不到顾千澈,有点小失落。
她想,反正顾千澈现在也不是名草有主的状态吧,偷偷的惦记一下也不会遭天谴吧。
车祸后,最近他对自己温馨多了,有点感动。
“就因为生日宴,给乔乔说了几句公道话,被这个小心眼的狗男人记恨上了。”
“全然不顾往日处处维护他的旧情,太没担当了。”
“啐!”
车祸之后,对她的冷心冷肺才收敛了些。
“看来乔乔在他心里真的是恨得不成样了。”
————
这时,沈潮汐来了。
他是个儒雅的成熟男人,睿智深邃,平时不苟言笑,少有情绪波动。
容貌有7分,气质10分,清澈雅正。
认识他还是因为顾千澈的缘故,
但这个小一岁的弟弟一开始就有心靠近她。
亲妹妹在法国溺水,等他知道已经没有大碍时,也就略微有些忧心,远不到惊慌失措的状态。
可人在面对青年时如镜花水月的梦想时,他也跟换一个人似的颇为激动。
大抵每个情绪稳定的人,都在等待一个随时随地让他可以肆无忌惮撕开伪装,分分钟破防的人出现。
即使双方性格冲突极为尖锐,反而成就一种互补的平衡状态,相处时更为持久。
而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有了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
看到他,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当年如果没有那档子事……,也许他们也有发展下去的可能?
不过沈潮汐担心她的样子,比担心顾千澈要热切地多,端茶递水削水果,聊着17年来的默默的思念。
“仪姐,有什么缺的和我说。”
“仪姐,还记得18年前圣诞节聚餐的那场雪吗?你在雪地里起舞,好美!”
那一次,算起来,三个人都在,场面还是很和谐的。唯独那个女王没来,顾千澈独自在冰天雪地里黯然神伤。
好讽刺,原来那时,婚变就开始了。漫天的雪霜子,如同流星在马不停蹄地悼念旷世的爱意,也诉说倾城的遗憾。
为了安慰他,她所以做了点小动作。
“嗨,当时看到漫天飞雪,一时间没忍住,就转起圈圈,都快成我黑历史了,你还念叨!”
“哪里,当年名动柳江的江城双姝,是多少人心里的白月光。”
他目光如潺潺的秋水微波,盈满深情,似有万千言语藏于其中,专注地落在女人脸上,一瞬宛如一生。
“大家说,你一点不比另一支玫瑰逊色。”
扪心之谈。
——
谢允仪却表现得很有自知之明,一掌拍在沈潮汐脑袋上。
她随后做出个喇叭状;“快醒醒!”
这份少女心一直没怎么变,还是那么直来直去。
她有一颗玲珑的心思,却终以赤诚待人。
“喂,她是我前闺蜜,可是江城首富,权势煊赫的人物,这个年纪能到这份上和安霆远这个老古董并驾齐驱,连我爸都做不到呢!”
她继续嬉皮笑脸,没心没肺——
“我呢,就是个吃吃喝喝,游戏人间的玩咖!才没有那么多不该有的念头。”
说起玩咖本来是顾千澈的嘲讽,这会她便用得得心应手,自嘲起来毫不费力。
这个狗男人,净会造谣。
既然被造了谣,就躺平任嘲偷偷用用吧,反正不用收专利,她心想。
“假以时日,你可以超越他们!我说的。”
她也就是一说。
堂堂江城珠宝协会理事长,法国顶尖珠宝鉴定师,慕澈的……怎么可能是池中之物?
————
乔家别墅内,灯火交辉。
卧室等各处里早就摆放好了从普罗旺斯带来的画,也放了很多和男主人有关的回忆,终至于把多年的空缺一一填补。
她还是觉得不满足。
由于怕顾千澈询问,所以西西里岛的画她请省府最厉害的画家复刻了一份,远渡重洋回了江城。
毕竟不是顾千澈亲手为她画的原画,她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最终还是拿了下来,归于仓库。
假的就是假的,不及真的万分之一。说的不是画,是她自己吧?
准确说,林晚和乔言心不是一个人。
——
乔言心为明天的事辗转难眠。
她思来想去,让她惊险地发现了一个纰漏。
他们两见过。
他的一切她能了如指掌——说起顾千澈的记性,高中时就有专业的心理测试过。她哪里敢抱有侥幸?
亦城这孩子不知道去哪里,让佣人找了整个别墅区,都没发觉他的踪迹。
这兔崽子,简直是个行走的不定时的炸弹,必须赶紧送走,免得夜长梦多,她猛然想到。
毕竟在法国他们打过照面,如果有个闪失……那就大事不妙。
她想好了,必须让他们物理隔绝,以免闯下大祸。
——
这也不保险,得有后手。
她突然想起保险柜内的奇药,那是谢允仪赠送给她的护身符,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可以救急。
至于药效……
她从案上抽出文件,打开了助理们星夜调查得来的结果。
二十年前,谢家下属的医药企业出现了一位奇才,和喜欢研究抗癌药长寿药不同的研究方向,他的爱好是让人减轻痛苦,免于思考那些无法接受的事。
这种药,有人趋之若鹜,有人买椟还珠。每个人追求毕竟不同。
而经过数年研究,谢家内部集合众多人力物力,得到了7瓶遗忘药剂。
因为没什么具体的实际用处,后来这项特殊研究随着那位奇才的死而中断。渐渐的,不了了之。
至于这些药的流向就不太清楚。据谢家内部人员所知道,已经有四瓶用尽,如今普天之下,只剩其三。
望着这靛蓝色的药剂,乔言心陷入了沉思。都20年了,还管用了吗?她小心翼翼放放进冰柜,冷藏起来。
死马当活马医,也许永远没有用得着的那天。
谢允仪说到底还是看中她这个旧人闺蜜,还念着旧情一直通风报信和善意提醒。
她既然愿意把如此宝贵的东西无偿送给她,可见对她一直保留着儿时相伴的回忆和温情。
但是换个角度,她转念一想,在她的意图里,这瓶药又何尝不是给顾千澈用的?以免顾千澈突然崩溃?
那么用掉的那些去了哪里了?虽然无关痛痒,不过她还是本能的出于好奇。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次用量过多,会怎么样呢?不过找人要紧,这事以后再提。
——
她心一横,她连续夺命连环call乔亦城。
想着必须尽快把这定时炸弹送走,以免坏了事。
电话始终打不通,明显被摁了静音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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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的乔氏旗下的连锁酒店内……
地上很凌乱,满地用完的**纸随意的点缀昏暗的酒店房间。
水渍从浴室到地毯零零落落,宣示一场暴风骤雨的中断。
室内的灯光尚带着昏暗的余温,乔亦城像是完成了千里跋涉,汗水濡湿了发梢。
谢思琦偎在他怀里,绯红未褪,缱绻的气息仍在四周萦绕。
过了半晌,他这才拿起了手机,收到了来自老妈的夺命连环call,吓得手机都差点拿不稳。
他赶紧抽身起床去了盥洗室,回拨了电话。乔言心几乎是秒接的,就差咆哮了:
“死小子你去哪里了,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翅膀硬了啊。”
“妈,我这不是刚醒嘛。你也不希望我明天无精打采的去上班。分心工作效率低,公司好多事要我处理呢!”
“别给我净扯,是不是在陪那个好大侄女?”
“嘿嘿,这个……那个……”被逮到正行的乔亦城支支吾吾,言外之意很明显了。
“儿大不中留,我看你还是尽快和她订婚算了,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免得没必要我给媒体下封口令。”慈母心可真是操碎了。
她接着说:“好了,最近给你委派个任务公费出游总行了吧?上次巴黎的项目需要后续,你去盯梢吧,顺便把你的小女朋友也带走。”
“大侄女她水灵灵的,就怕贼惦记着,你得看紧点……对了。明天就出发吧。”换了角色,她也变得唠唠叨叨了。
“这么快?我还……准备……”电话那头已经断了线。
——
出浴室的时候,谢思琦正在和人打电话,乔亦城有些不悦,可以从微表情判断,有点猫腻。
趁她不备,一把猛地夺过手机,电话那边是个男人的声音:
“思琦,我的好同学,明天的聚会你可千万别缺席。”
随后,电话被豹子般愤怒的男人摁掉了。其实在名利场上,即使无心,诱惑也无处不在,渗透着每个角落。
稍不留心,就会万劫不复、饮恨无穷。
乔言心并没有顾澈那样的先见之明,只是经验之谈罢了。
事教人,比人教人,管用百倍千倍。
谢思琦很生气,冲着他当场发作:“你发什么神经,小题大做的,我和小瑾正聊着要同学聚会呢?”
“哦,小瑾,就是那个沈家的八爪章鱼,到处勾引破坏人家情侣的坏胚子?”
“不能这么说他,他还是很仗义的,别那么小心眼。我们只是普通同学,一起玩过几次。”
乔亦城给气笑了:“我小心眼,你去打听打听,隔壁江家的到现在还因为这龟孙子的挑拨,还没解开心结。”
“那江家姑娘有一回哭得梨花带雨的,谈合同都心不在焉的,只敢望着远处怔怔出神!”
“我是见一次我就同情她一次。我们要是不坚定,早晚也得散。我可是单方面通知你!”他无比郑重地说。
“有那么严重?你有点危言耸听了!”谢思琦半信半疑,眼珠子瞪得老大。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乔亦城也不是吃素的。咱可不是江家那两口子,谁要是敢把主意打到我们乔家人身上,别说我了,我妈也不会答应!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好好,你最勇敢了。要不……”谢思琦脸颊粉嫩,试着再次申请。
“赶紧收拾,我妈派我去巴黎处理事情。火急火燎的,也不知道为啥那么急?”乔亦城有点摸不着头脑。
“哼,真扫兴……”意犹未尽的女孩子发了脾气,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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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的书房,灯火阑珊。偌大的别墅区周围柏木森森,曲径通幽,人迹罕至。
能在江城有这样的住所,没有几个家族有这个实力。
越是身处高处,就越在狩猎者的交锋的风口浪尖,高处不胜寒。
上官薇一边看顾些难得放肆不拘谨的儿子,满是宠溺,一边在前面开道。
很久没有回了,好多地方都变了。顾千别默默地跟随,没有担心会发生什么。
她引着顾千澈来到书房,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份文件:
这是安氏30%的股权转让协议。我希望...你们兄弟能和睦相处,互相扶持。
“如果不够,可以调和。这安家的家业,我们母子本就不打算独占,只要霆哥心里有我们,能一碗水端平。”
顾千澈没有立即接过文件,反而静静注视着这位继母。
上官薇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珍珠项链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等顾千澈的决定。
没有恶意,也没有试探。
“我回来,是有别的目的。有了结前缘的来意,也有拿回祖传的宝物的初衷,这是我对外公他老人家的寄托,唯独不是来和阿屿争什么。”
顾千澈风轻云淡。
他本身已经足够有实力,不必锦上添花。
“阿澈,你父亲其实很在意你,我们都觉得只有你能挑起安家。你父亲白手起家的家业,阿屿没有那个能力守护。”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如果有纰漏,还有我。”
上官姨,我是顾家的孩子,不会惦记安氏的家产。
他将文件推回去,安屿虽然年轻,但有潜力。我相信他会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家主。
“他是我弟弟,我不会和弟弟抢。”
上官薇的眼眶突然红了。她没想到这个被安家亏欠多年的长子,胸襟竟能如此豁达。
一时间,多年来筑起的心墙轰然倒塌。
谢谢你,千澈。她哽咽着说,无论发生什么,安家永远有你的位置。
“不管你父亲在或不在,安家都是你的家。”
——
从安家回来,顾千澈在心里暂时把上官薇剔除出嫌疑人名单,当然也只是暂时的。
如果真是她所为,在得知他无心争夺家业,必然会放弃疯狂的举动,也算化解一场危机于无形。
他们不知道的是,上天最讨厌有人提前开香槟,以命运愚弄人是他最热衷的事。
婚姻,亲情,友情,本就经不起他的剧烈撕扯,更经不起他的奋力一击。
不然,乔言心的追夫之路不就直奔终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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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两章写得云山雾罩,重在小江只能说两个字——“镜像”,也是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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