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古树如擎天的伞,远处透出若有若无的虫鸣。
密林深语,且与谁知。
——
“傅医生,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清楚,不然等保镖团一到,也可以撬开你的嘴。”
“当然,目前看,我们没有什么冲突。”
乔言心很会左右开弓。
“希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我也有的是办法。”
“哦,对了。若云也在。”
乔言心为了自己男人的安危现如今已经豁出去了。
前夫一离开就进入了状态,全程一副暴君嘴脸。
一边威胁,一边套话。
慵懒自信,口衔天宪。
“呵呵,乔总,您还是老样子比较迷人。”
“凌厉,自信,这才是你,也是我们欣赏的样子。我还以为跟着澈兄久了,你就全变了呢。”
话倒是一点没错。
“傅医生,这几天仰赖你帮忙不少。可你别忘了,我们请你随行的任务。”
“我没忘,所以我也答应你的请求,只要满足我三个小愿望。”
“我希望你能做到。”
“可以一言为定!”乔言心颔首,果断应承下来了。
傅寒声见乔言心毫不扭捏,傅寒声突然无比郑重,换了一副脸孔,
“那第一个愿望,就是帮我铲除这些害死我母亲和小姨,为祸一方的歹徒。”
“我要他们生不如死。”
“同时帮我找到真相。”
若云刚升完火,就听到了对话,也凑了过来。
她刚好听到了这两段话,向来看惯了大场面,也就不咸不淡地看着添火。
——
“乔总,你刚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会跳那段舞蹈吗?”
“你还不如问问我母亲姓什么?”
“那年你在我家门口转圈圈的样子,我可是足足盯着看了你两周呢?”
他突然卸下防御,接着,他露出一道独属于少年人的笑。
爽朗,狡黠。
“你……你是,蔺萱老师家的那个小男孩?”
“没错,是我啊”
“心姐!”
乔言心急遽震惊,故人相逢,竟然在这穷途陌路。
“心姐,刚才你在月光篝火间的水袖舞我看了,宛若惊鸿振翅,银鳞凫水。”
“晃得人挪不开眼。”
“我当时也纳闷呢,为什么你跳得那么好,却没有被母亲认可呢?”
他打趣道,有些促狭的意思。
“你小子,早说啊。”乔言心会心一笑。
“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
“会场表演结束后,我后来再去蔺老师家,你们就都走了。而且当时你也没告诉我你是蔺老师的孩子啊。”
“这么多年,你们去哪了?”
突然,她闪回了对话,才意识到不对。
“害死母亲……小姨……,莫非蔺老师去世了?而且还……”
——
傅寒声的笑容里夹杂着苦味,幽幽地说:
“母亲,是受了小姨的连累,远遁避世。但具体怎么回事,哟一直不知道细节。”
“只知道祸起清源。”
“她就来了一趟南疆探亲,一切都变了,随之父母亲也分开了。”
“母亲后来告诉我,小姨有一个孩子,叫姜思容,让我找到他,接回来。”
“可我翻遍了桃渡村和岩泉都没有找到合适年纪的男孩子。”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苦于没有线索。”
他有点尴尬,不知道是幸也不幸,
“没想到,他竟然伪装成了小女孩子。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
“难怪,你和小姜当时那么激动。”乔言心联想刚才的画面,终于都对上。
“大概是为躲避歹徒的追杀吧。”
合情合理。
“那说说你小姨的死。”乔言心切入重点。
傅寒声的目光变得幽深,又好像回忆着什么肃然起敬的东西。
“我也是听母亲说。她离开后被家族除名,我那时还小被密切监视。”
“所以再也没见过她了。”他回忆往昔。
“她叫蔺蓉,和母亲一样,出身京北豪门蔺家。
“蔺家也好,傅家也罢,都是医学世家,掌控江城和京北的医疗。”
“家族把医疗当成权势,但出了小姨这个另类。”
“她从小说,*悬壶济世,杏林春满*。学医就是要造福苦难里的人。”
“自记事起,她就在祁山老师门下学习医术,不到18岁就获准出师,云游四海去了。”
“她的容貌有些模糊了,绝美,温润,和合。”
“她像一片杏花,每个见过她的人都会这么觉得。”
“小时候,没完成家族的栽培任务,就被傅家家法打的皮开肉绽。小姨会为我上药,每次她怕我疼,都会轻手轻脚。”
“好了,怕我药效发挥不好,就不停地吹。累了,整夜守在床边睡着了。”
“是个愿意守护别人的人的呢!”他很舍不得那些回忆。
“是个像阿澈一样温柔的人啊。”乔言心随地拿人对照,方便理解。
——
“祁山老师说,她有一颗慈悲心,悲天悯人。”
“比他有天赋,也比他有道心。”
“后来,小姨的死对他打击很大,甚至是信仰崩塌。这才远离尘世。”
——
“之后,母亲被家族逼着没法子,和江城傅家联姻。”
“她和外祖大吵一架,最后还是为了小姨妥协了。她对外祖父提的条件就是,不要让小姨步她的后尘,让她用自己想活的方式去过活。”
“小姨,于是和堂堂正正和蔺家,斩断了过往。一心漂萍四海,做她认为对的事。”
——
乔言心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和她们姐妹比,我就像个小丑。”
“蔺老师当时不让我跳白蛇,大概觉得我配不上成为她妹妹蔺蓉那样的人。”
“想想也是,老师没错。”
贪嗔痴恨怨,她哪里有真正名门贵女的德行。
“蔺老师为了妹妹放弃了婚姻自由,蔺容为了行自己的道放弃了荣华富贵。”
“呵呵,我究竟算个什么?”
“只会用财富寻欢作乐的玩咖吗?”她越听越惭愧,越听脸越没有血色。
“难怪,阿澈总是那么冷淡,原来他早就隐隐约约地看不上我了。”
“我还自以为是,和他渐行渐远。以为送什么慕澈就了不起,却从来不知道他要什么。”
说起阿澈,又是一阵难过。
——
“小姨后来啊,踏遍南方苦瘴地,为他们排忧解难,治病救人。”
“什么深山老林,穷乡僻壤都走了一遭。”
“就像话本里的白蛇。”
“虽然成为两家继承人是我的宿命,但我心里,也为有这样的小姨而骄傲。”
“像杏花,浸润了春雨。”
“后来,母亲也结了婚,然后有了我。父亲母亲也算是举案齐眉。”
“我想着,这样的家势,还会经历风雨吗?不应该是一路绿灯吗?”
“可再好的良药,治不了恶人们的野心与贪欲。”
——
“小姨后来来了南疆,她说那里条件艰苦,村民们苦不堪言。二十多年前的医疗条件,你懂的。”
“有人寻医问药却求告无门,她觉得很惋惜。”
“她来到桃渡村,后来又到了清源。挨家挨户的治病,尽其所能。”
“离开蔺家的她一贫如洗,药材都是爬山越岭采药所得。一味药材,就要过好几座山。”
“所幸南疆满山苍翠,药材也是不稀奇。”
“本来村民们对她感恩戴德,还为了她立了庙。”
“我小姨却不喜欢这种做派,行医只求治病救人,如此浮夸违背了初衷。”
“终究拗不过他们,立庙的时候,一时兴起,就换了个名字。”
“叫,玲珑。”
——
“蔺蓉?玲珑?”
“玲珑?苦婆婆和村民们不都说她是妖女吗?”若云费解。
“是吧,我也纳闷。”
“她那王耀眼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污名?”
“我只知道,她嫌麻烦,然后就躲到河边,扎了三两间草庐定居。”
“母亲当时带我去过一次,那里惠风和畅,流水潺潺。”
“小姨和母亲一样,除了学医。就是喜欢起舞。”
“那天,你跳的舞很美。就是当年她跳的那支。小小的年纪,却看到了惊为天人的舞。”
“她和她的好朋友,就在桃江边上,随随风飘飞,水袖流云……”
“她的眼里,都是爱。既有小爱,也有大爱。”
“容貌,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吧。”
——
“后来,就突发变故,母亲后来再去的时候,才知道小姨过世了。”
“我哭了两天,母亲更是茶不思饭不想了半年。后来才想明白,”
“老天只想要那些风华绝代的人惊鸿一现,却不喜欢她们永驻人间。”
“想着法儿,让她们凋零。”
“告诉世人确实有七色堇的存在,但不想让人世间的污浊玷污了她们。”
他说这话时,无比的骄傲。
……
乔言心也难得被这样的人物勾起了深思。
“说来也奇怪。”
“她那样与世无争,恬淡出尘。同时与人为善的人怎么会飞来横祸?”
“不久以后,母亲也感染了情噬。”
“母亲说,这毒五年后会传染,所以后来,就把自己送走,隐藏起来。平时就不与我见面,就算见,也远远相望。”
“原来,母亲和小姨,是一样的人。”
“小姨,是母亲的理想,是她折断的翅膀,是她托举的梦。”
“而这双翅膀,终究折了翼。”
“但母亲说,飞过高山的翅膀,会是永不熄灭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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