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张瑾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得意。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展开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尖细的嗓音仿佛一把淬了毒的锥子，扎进在场每个苏州百姓的心窝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州苏记，德不配位，窃取龙脉灵气，独占商机，致市场失衡，民怨暗生。朕心甚忧……即日起，苏记名下七处龙脉节点商铺，尽数收归国有，由朝廷统一调度，以安民心，以正商纲！钦此！”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
人群死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却又在张瑾扫视过来的阴冷目光中，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不就是明抢吗？
什么叫统一调度？
说白了，就是把苏小姐的金饭碗给端了，连锅都给他们砸了！
这跟杀了他们这些靠苏记吃饭的百姓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苏晚照身上，有同情，有担忧，更有等着看她如何应对的紧张。
钦差和知府的人马已经摆开了架势，明晃晃的刀枪，简直就是把“不服就干”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苏晚照脸上没有半点怒容，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悦耳，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显得格外刺耳。
张瑾的脸瞬间就黑了：“苏晚照，圣旨当前，你笑什么？莫非是想抗旨不尊？”
“钦差大人言重了，”苏晚照敛了笑，一双凤眸亮得惊人，“皇恩浩荡，小女子怎敢不从？既然朝廷觉得我苏记独占商机不妥，想要‘还利于民’，那好啊，我配合。”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我决定，把这七处‘龙气商铺’——卖给大家！”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卖？卖给谁？怎么卖？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第二天一早，苏记总铺门前就挂出了一块巨大的红木榜文，上面的墨迹还带着新鲜的香气。
标题龙飞凤凤舞，写着八个大字：“龙气众筹，人人当家！”
榜文内容更是让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即日起，苏记开放七处龙脉节点商铺经营权认筹！凡我苏州百姓，凭身份文牒，皆可参与！投资门槛低至一铜板，上不封顶！所有筹集款项将用于新建商铺，开业之后，总利润之三成，将按照诸位投资份额，按月分红！童叟无欺，十年回本，百年大计！”
苏记的账房老先生手都哆嗦了，他凑到苏晚照身边，压低了声音：“东家，您这是玩真的？一铜板起投？这……这能凑几个钱？再说了，朝廷都下旨了，谁还敢信我们？这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吗？”
苏晚照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碧螺春，轻轻吹着热气，眼角眉梢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冷峭：“老先生，这你就不懂了。这年头，人可以不信官，但谁能不信钱呢？钦差大人不是说我独占龙脉吗？那我就把全城百姓都拉上我这条船，我看他怎么把整条船都给掀了！”
她这一手，简直是釜底抽薪，不，是当着钦差的面，把他釜底的柴火都抽出来给自己点烟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苏州城的大街小巷。
与此同时，苏记后院，一个叫小陆的年轻工匠正带着一群人热火朝天地忙活着。
他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图纸，上面画着一种前所未见的房屋结构。
“都看好了！”小陆指着图纸，唾沫横飞，“东家说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咱们这叫‘龙气装配式商铺’！所有梁柱、墙板，全部采用榫卯结构，提前预制，运到地方，就像搭积木一样，三日之内，保证给你起一座铺子！”
他拍了拍旁边一根刚刚打磨好的木梁，上面还精心雕刻着一道细密的凹槽。
“看见这槽了没？这里面要嵌入月光矿粉。这玩意儿是东家花大价钱弄来的宝贝，能最大程度地导引地脉之气，保证咱们每间铺子，都是风水宝地，躺着都能数钱！”
小陆一边敲敲打打，一边忍不住嘀咕：“乖乖，东家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哪是开店啊，这分明是给全苏州城百姓下金蛋！还是连环金蛋！”
百姓们彻底疯了。
“禁商令”的阴影还没散去，苏晚照的“众筹令”就如同一针强心剂，直接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朝廷要收走商铺？
行，但现在商铺是我们大家的了！
你收一个试试？
苏记总铺门前，认筹的队伍排得比贪吃蛇还长。
一个卖菜的阿婆，把藏在鞋底的几百文私房钱全掏了出来，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俺也当老板咧！”
一个船工，扛着刚领的工钱，嗓门洪亮：“投了！以后我运的货，就卖在我自家的铺子里！”
一位平日里以刺绣为生的绣娘，也拿出了自己攒了半年的嫁妆钱，眼神坚定：“与其嫁个靠不住的男人，不如给自己投个靠得住的未来！”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老农，他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解开，里面是二十枚被摩挲得锃亮的铜板。
他将铜板郑重地放在桌上，对记账的伙计说：“小哥，俺就这点积蓄了。俺不图发财，就图俺孙儿读书，以后能有点‘龙气分红’当束修。俺信苏小姐！”
老唐，苏记护卫队的总管，此刻正带着施工队，如同神兵天降，在七个龙脉节点上同时开工。
木料、砖瓦流水般运到，小陆设计的预制构件被飞快地拼接起来。
原本的空地上，一座座精巧的小商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短短一夜之间，数十间小铺便初具雏形，屋顶上，无一例外，全都刷上了苏记那只辨识度极高的朱红色凤凰标志。
整个苏州城，仿佛在一夜之间，被苏晚照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知府衙门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知府大人坐立不安，看着桌上那份联名上书，头疼欲裂。
上书的领头人，正是他的心腹，同知谢昭。
“大人，”谢昭一袭青衫，神态自若，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苏小姐此举，看似胡闹，实则是一步妙棋。她将官府眼中的‘垄断’，化为了万民参与的‘民营’。非但没有激起民变，反而用利益捆绑了全城百姓，稳住了人心。长远来看，这些商铺繁荣起来，税源只会增加，对您我，对朝廷，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知府擦了擦额头的汗：“好事？好事个屁！张钦差那边，本官要怎么交代？他要的是苏记死，不是苏记带着全城百姓一起发财！”
谢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诛心：“大人，钦差那边，下官自有办法周旋。您现在要考虑的是另一件事。您若是在此时选择反对苏小姐，甚至帮着钦差打压此事……那明日一早，出现在您府衙门前的，恐怕就不是来认筹的百姓，而是举着‘还我血汗钱’、‘退我铜板’牌子的愤怒民众了。”
知府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副画面，成千上万的百姓围堵衙门，那将是足以掀掉他乌纱帽的滔天巨浪。
与外界的喧嚣和暗流涌动不同，子夜时分的苏家主店后院，一片静谧。
苏晚照盘膝坐在院中的观星台上，双目紧闭，神识沉入地下，感应着那七处被她重新激活的龙脉节点。
忽然，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以往，这些节点的地气虽然被她引动，但终究是外物，与她自身仿佛隔着一层薄纱。
可现在，从那七个方向，竟然传来了一股股细微却绵长的震颤。
那不是单纯的地气，里面混杂着成千上万道微弱却炽热的意念——有菜贩阿婆对未来的期盼，有船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有老农为孙儿前程的祈祷……
这些百姓的财运、希望和寄托，通过那一枚枚铜板，与新建的商铺产生了连接，而这些商铺，又通过苏记的标志和月光矿的导脉槽，与苏记主店的气运形成了共振！
嗡——
苏晚照的脑海中，久违的系统提示音轰然炸响：
【检测到大规模商道信念汇集，与宿主气运产生联动效应……】
【恭喜宿主！“商道共鸣”技能被动激活！】
【技能效果：所有与宿主存在商业关联的店铺，其财运值、客源吸引力、交易成功率，永久提升15%！】
苏晚照猛地睁开双眼，一道精光在眼底一闪而逝。
她缓缓站起身，望向钦差行辕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睥睨众生的弧度。
“现在，已经不是我苏晚照一个人占着龙脉了……”她轻声自语，声音却仿佛带着金石之音，穿透了夜空，“是全苏州的百姓，一起压在你们的身上，让你们喘不过气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百里之外的钦差行辕书房内。
张瑾正端着一杯上好的君山银针，思考着如何将苏晚照的“众筹”定性为“非法集资”，一举将其打入死牢。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
他手中的那只前朝官窑白瓷茶杯，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
滚烫的茶水混着鲜红的茶叶，溅了他一手，宛如淋漓的鲜血。
张瑾惊愕地看着手中破碎的瓷片，一股没来由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输了，在苏州城内，他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与全城百姓为敌，他还没这个胆子。
但他眼中的惊慌很快被一片阴鸷和狠毒所取代。
“好……好一个苏晚照，好一个借力打力。”他低声嘶吼着，将碎瓷片狠狠摔在地上，“你以为把全城百姓绑上战车，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大乾堪舆图前，目光死死地盯着苏州城的位置，眼神冰冷得像一条毒蛇。
“你苏晚照是龙，苏州城是你的江海。我动不了江海里的水，难道还掐不断喂养你这条龙的源头吗？”
他的手指，缓缓地，从地图上那些从四面八方汇入苏州的红色官道上，一一划过，带着一种要将它们彻底抹去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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