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山县城，伪满洲国旗和日本太阳旗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城门楼子上。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伪满警察，揣着手，哈着白气，懒洋洋地靠在墙根晒太阳。
“驾！驾！快闪开！都闪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嘶吼声，打破了县城的沉寂。
几个警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队骑着东洋马的日本兵，护送着几辆马车，疯了一样从城外冲了进来，直奔城中心的日本宪兵队驻地而去。
“哎哟，这是出啥事了？火急火燎的。”一个年轻警察抻着脖子看。
“看那马车上，好像拉着不少人，身上盖着白布。”另一个年纪大的警察眯着眼说。
“肯定是出事了。我听说城外的山田大尉带队下乡扫荡去了，该不会是他们吧？”
“嘘！小声点！小鬼子的事，少打听！”老警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想活了你？”
年轻警察赶紧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嘴。
与此同时，日本宪兵队司令部内，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少佐松本龙一，奉山县城的最高军事长官，正铁青着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几个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士兵。他们是山田信雄小队里，最先逃回来的几个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松本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刺骨。
“报告少佐阁下！”带头的那个军曹浑身发抖，头埋得低低的，“山田大尉……玉碎了！第一小队……几乎……全军覆没！”
“八嘎呀路！”
松本龙一勃然大怒，猛地拔出腰间的指挥刀，“锵”的一声架在了那个军曹的脖子上。
“废物！饭桶！帝国陆军的耻辱！”他咆哮道，“一百多名帝国勇士，装备精良，去对付一群只会拿锄头的支那贱民，竟然全军覆没？你是在跟我讲神话故事吗！”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皮肤，军曹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传来一阵骚臭味。
“阁下……饶命啊！”他哭喊道，“我们遭遇了埋伏！是埋伏啊！”
“埋伏？”松本的刀锋又压下去了几分，一丝血线从军曹的脖子上渗了出来，“什么样的埋伏，能让一个满编的小队，连个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
“是……是魔鬼！他们是山里的魔鬼！”军曹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他们躲在山里，用猎枪，用滚石，用陷阱……我们根本看不见他们的人！山田大尉……是被一枪打穿了胸口！他们里有神枪手！不！是神！”
“闭嘴！”松本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帝国军人，竟然会被一群土匪吓破了胆！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地点，人物，战斗的经过！有半句谎话，我立刻让你去见你们的天照大神！”
半个时辰后，松本龙一阴沉着脸，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那个幸存的军曹，已经被拖了下去。更多的残兵败将，陆陆续续被搜罗回来，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和第一个军曹说的，大同小异。
一个叫“靠山屯”的小山村。
一群精通山地作战的猎人。
一个枪法如神的领头人。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一个中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少佐阁下，刚刚接到报告，我们派出去搜索的卡车，在二十里铺峡谷，找到了山田大尉他们的……遗体。”
“情况如何？”
“非常……惨烈。”中尉的脸色有些发白，“大部分士兵都死在了峡谷里。现场有大量的陷阱和滚石痕迹。山田大尉的遗体找到了，是被人从正面……用大口径的土制枪械击穿了心脏。所有的武器装备，能用的，几乎都被……拿走了。”
松本龙一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失败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一个帝国大尉，连同他指挥的整支小队，被一群山里的土民，用最原始的手段，像猎杀野兽一样，屠杀殆尽！
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他松本龙一，将成为整个关东军的笑柄！
“立刻给我接伪满县政府，让他们的县长，还有警察局的王阔海，马上滚过来见我！”
“哈伊！”
不到二十分钟，伪满奉山县县长赵德禄，和警察局长王阔海，就一路小跑，满头大汗地赶到了宪兵队。
“松本少佐，您……您找我们？”赵德禄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王阔海跟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已经从手下那里听到了风声，知道出大事了。
松本龙一连正眼都没看他们，直接将一份地图扔在了桌子上。
“靠山屯。”他用马鞭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这个地方，你们知道吗？”
赵德禄和王阔海对视了一眼。
“回……回太君的话，”王阔海连忙上前一步，说道，“这个靠山屯，我知道。是咱们县最偏远的一个山村，离县城有一百多里地，路非常不好走。村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是打猎为生，民风……民风是彪悍了一点。”
“彪悍？”松本冷笑一声，“何止是彪悍！他们昨天，全歼了帝国的一个小队！连山田大尉，都死在了他们手里！”
“什么？！”
赵德禄和王阔海同时惊呼出声，两个人吓得腿都软了。
“这……这不可能吧，太君？”赵德禄结结巴巴地说，“一群山里的穷棒子，哪有这个胆子和本事啊？会不会是……是抗联的队伍干的？”
“我也希望是抗联干的！”松本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可我的士兵告诉我，他们遇到的，就是一群穿着破棉袄的猎人！用的就是最老的套筒枪和火铳！”
他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阴冷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
“你们，一个是奉山县的县长，一个是警察局长。你们治下的贱民，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你们说，该当何罪啊？”
“太君饶命！太君饶命啊！”
赵德禄和王阔海“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这事……这事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啊！”
“我们对大日本帝国，可是忠心耿耿啊！”
“够了！”松本不耐烦地喝道，“我现在不是要追究你们的责任！我是要你们，戴罪立功！”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缓缓说道：“我决定，明天天一亮，亲自带队，出兵剿灭靠山屯！”
“这一次，我要出动两个中队，配上两门九二式步兵炮！我要把那个村子，从地图上彻底抹掉！一只鸡，一条狗，都不许留下！”
“而你们，”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需要做的，有两件事。”
“第一，王局长，你立刻调集你手下所有的警察，还有各乡的保甲队，总共凑出三百人，明天一早，在城外集合，随同皇军一起出发！你们的任务，就是带路，还有……清理战场！”
“是！是！卑职遵命！”王阔海连连点头。
“第二，赵县长，你负责后勤。给我准备足够皇军和伪警察吃三天的粮食和饮水！另外，再多准备一些空麻袋和铁锹。”
“空麻袋……和铁锹？”赵德禄不解地问。
松本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我要把靠山屯所有人的脑袋都砍下来，装进麻袋，运回县城，挂在城墙上！我要让奉山县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跟大日本皇军作对的下场！”
“哈……哈伊！”赵德禄吓得一哆嗦，差点尿了裤子。
“滚吧！马上去准备！明天天亮前，我要看到东西和人，都准备好！”
“是！是！”
赵德禄和王阔海如蒙大赦，连滚爬地退了出去。
他们走后，松本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进来。”
还是刚才那个中尉。
“少佐阁下，城里……现在有些风言风语。山田大尉战败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传出去了。百姓们都在私下议论。”
“议论？”松本的眼神变得更加阴森，“让他们议论！我就是要让他们议论！恐惧，是最好的统治工具！等我把靠山屯的人头挂满城墙，我看谁还敢再多说一个字！”
“去吧，传我的命令，部队集结！准备出发！”
“哈伊！”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此时的靠山屯，还沉浸在胜利与悲伤交织的复杂情绪中，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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