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萧府朱漆的大门和肃穆的飞檐染上了一层凄艳而不祥的红光。往日这个时辰,府内应是逐渐点燃灯火,透出世家大族的安宁与暖意。
然而今日,整个萧府却笼罩在一片死寂而紧绷的低气压中,连穿梭往来的仆役都屏息静气,脚步放得极轻,眼神惶恐地交流着,不敢多言。
原因无他,那位失踪三日、状若疯魔的少爷,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当那匹疲惫不堪的骏马驮着它的主人,以及主人怀中那个被厚重斗篷紧紧包裹、却依旧掩盖不住形销骨立轮廓的身影,踏着沉重的步子停在萧府大门前时,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萧御是从马背上直接抱着虞颜下来的。
他依旧穿着那身狼狈不堪的墨色衣袍,头发凌乱,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眸子,不再是之前的疯狂与绝望,而是沉淀为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死寂与……毁天灭地的戾气!
他抱着虞颜,一步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踏入了萧府的门槛。
他所过之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仆役们纷纷惊恐地避让低头,不敢直视他怀中那具已然毫无生息的躯体,更不敢触碰少爷那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眼神。
他没有回自己的院落,而是径直朝着灯火通明的正堂走去。
正堂内,萧老爷和萧夫人早已得到消息,正焦虑不安地等待着。
萧夫人眼睛红肿,显然又哭过一场,手中死死攥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祈祷儿子平安,还是在超度那个苦命的女孩。
萧老爷面色沉凝如水,坐在主位上,手中的茶盏早已凉透,他却毫无所觉。
柳芊芊也在一旁,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衣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哀戚,仿佛真心为表哥的归来和那位“不幸病逝”的颜妹妹感到难过。
只是那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轻松,终究是没能完全掩盖住。
当萧御抱着虞颜,如同一尊来自地狱的杀神,踏入正堂的那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夫人看到儿子那副形销骨立、眼神骇人的模样,再看到他怀中那被斗篷包裹的、显然已经……她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御儿!你……” 萧老爷猛地站起身,看着儿子和他怀中的虞颜,脸色铁青,声音带着惊怒。
柳芊芊在看到虞颜尸身的刹那,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随即迅速低下头,用帕子掩住口鼻,肩膀微微抖动,仿佛在压抑悲伤。
萧御对父母的神情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箭,缓缓地、带着令人胆寒的精准,越过众人,最终,死死地钉在了柳芊芊的身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刻骨的恨意与杀机!
柳芊芊被他看得浑身一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脸上的哀戚表情几乎维持不住。
萧御没有立刻发作。他抱着虞颜,走到正堂中央,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她平放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仿佛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他仔细地为她理了理鬓角凌乱的发丝,拉好斗篷,遮住她苍白却平静的容颜。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直起身。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整个正堂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他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父母,最后,再次定格在脸色微微发白的柳芊芊脸上。
“父亲,母亲,”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严,“今日,孩儿要在此,为我的妻子——虞颜,讨一个公道!”
“妻子”二字,他咬得极重,如同宣誓。
萧夫人泣不成声:“御儿,颜儿她……她已经去了……你就让她安息吧……还有什么公道可讨……”
“安息?” 萧御猛地转头看向母亲,眼神锐利如刀,“母亲,您当真以为,颜颜是病死的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萧老爷眉头紧锁:“御儿,你此话何意?大夫诊断明确,是肺痨之症!”
“肺痨?” 萧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那笑容让他枯槁的面容显得有几分狰狞,“好一个肺痨!好一个瞒天过海!”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脸色瞬间煞白的柳芊芊,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正堂之上:
“是她!柳芊芊!这个毒妇!是她每日在颜颜的汤药中下毒,伪作肺痨之症,生生毒杀了我的妻子!!”
“轰——!”
如同平地惊雷,整个正堂瞬间炸开了锅!仆役们吓得噤若寒蝉,管事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柳芊芊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尖声叫道:“表哥!你血口喷人!我……我怎么会做这种事!颜妹妹是得了肺痨,与我何干?!你莫要因为悲伤过度,就胡乱冤枉好人!”
“冤枉?” 萧御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动摇,“墨渊!”
一直沉默站在门口的墨渊立刻应声上前,手中捧着几样东西——一个残留着些许药渣的瓷碗,几包用过的药渣,还有一张按了手印的供词。
“父亲,母亲,诸位请看!” 萧御拿起那包药渣,声音冷冽,“这是从颜颜往日喝药的药罐中取出,经县城回春堂多位大夫共同查验,其中混有极其罕见的、名为‘蚀肺散’的毒药!此毒无色无味,长期服用,症状与肺痨一般无二,直至咳血而亡!”
他又拿起那张供词:“这是负责给颜颜煎药、送药的张婆子的供词!她已亲口承认,是受了柳芊芊指使和重金收买,每日在安神汤中加入此毒!这里,还有柳芊芊身边丫鬟秋纹偷偷典当首饰、购买此药的当票和药铺伙计的证言!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他将证据狠狠摔在柳芊芊面前的地上!
纸张飘落,药渣散开,如同柳芊芊瞬间崩溃的心理防线。
她看着那些铁证,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被揭穿后的惊恐与狼狈。
“不……不是的……是她们诬陷我!姨母!姨母您要相信我啊!” 柳芊芊扑到萧夫人脚边,抓住她的裙摆,涕泪交加地哭诉,做最后的挣扎。
萧夫人看着脚边状若疯癫的柳芊芊,又看看地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和儿子那痛彻心扉却异常坚定的眼神,她整个人都懵了。
她一直以为虞颜是命不好,是病魔带走……却从未想过,竟是这般歹毒的阴谋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
“芊芊……你……你当真……” 萧夫人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失望与心痛。
“母亲!事到如今,您还要偏袒这个毒妇吗?!” 萧御厉声打断,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柳芊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恨意,“她不仅毒杀颜颜,更早在之前就散布流言,污蔑颜颜克夫!其心可诛!其行当诛!!”
他猛地转身,面向萧老爷和满堂众人,尽管身体虚弱得摇摇欲坠,但那股属于未来家主、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绝,却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父亲!” 他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柳芊芊心如蛇蝎,残害我妻,败坏门风,罪无可赦!我,萧御,以萧家未来家主之名宣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冰冷的审判,落在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柳芊芊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即刻起,将柳芊芊削除宗籍,逐出萧家!永世不得踏入萧家半步!其名,永录萧氏族谱恶行篇,以示后人!!”
“逐出萧家!永世不得踏入!”
这声宣告,如同最终的判决,重重地砸在柳芊芊头上!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疯狂,尖叫道:“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姨母!姨父!救我!!”
萧老爷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冷硬。证据确凿,众目睽睽,他无法,也不能再袒护。他挥了挥手,疲惫而沉重地道:“按……少爷说的办。”
立刻有几个健壮的婆子上前,不顾柳芊芊的哭喊、挣扎和咒骂,粗暴地架起她,如同拖拽一条死狗般,将她拖出了正堂,拖向了那扇象征着彻底放逐的萧府大门。
她的哭嚎和诅咒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暮色之中。
正堂内,一片死寂。
萧御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墨渊连忙上前扶住他。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安静沉睡的虞颜,那冰冷的目光终于融化,被无尽的悲痛与温柔取代。他缓缓跪倒在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血泪的控诉与承诺:
“颜颜……你看到了吗?我为你……讨回公道了……”
“那些害你的人……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透过窗棂,落在他苍白憔悴却异常坚毅的侧脸上,也落在虞颜那仿佛只是熟睡的平静面容上。
雷霆之怒,焚尽了阴谋与伪善,却也燃尽了他心中最后一点温情。
从此,萧家少爷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恨意,与对亡妻永恒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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