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同凝固的血,沉甸甸地涂抹在风息镇焦黑的废墟之上。符林消失后,那撕裂空间的归墟裂痕仍在缓缓弥合,发出低沉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呻吟的嗡鸣。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生命被强行扭曲后残留的冰冷气息。
忘川悬浮在这片死寂之地的上空,左手的建木武魂虚影尚未完全消散。那枚融合了生命翠绿与虚无漆黑的双色魂环,正散发着柔和却蕴含无尽悲伤的光晕。
他成功了,击败了那个视生命如草芥的恶魔,守护了某种他珍视的信念。然而,胜利的滋味,却比最苦涩的胆汁还要难以下咽。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
那些扭曲的身影,那些曾经是风息镇淳朴镇民的存在,此刻依旧在废墟间僵硬地移动着。
它们的动作不再像之前那般狂暴,失去了符林“全知域”的指令和能量支撑,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只剩下空洞躯壳遵循着本能。它们身上覆盖着符林赋予的冰冷金属装甲,缝隙间偶尔泄露出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血肉,那幽蓝色的电子眼黯淡无光,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嘶嘶声。
虚卒。
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名词,彻底抹去了他们作为“人”的身份。
忘川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阿莱娅……那个如同初绽野花般纯净的女孩,那个用最纯粹的善良将他从虚无深渊边缘拉回的女孩……已然彻底消散……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被他自己狂暴的虚无之力彻底粉碎,连这最后的、扭曲的存在形态都没能留下?
强烈的悲伤与愧疚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他想起了建木武魂那近乎神迹的魂技——第二魂技:慈蕊苏生·万灵同春!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在绝望深渊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这是能够令一年以内的死者复生,灵魂补全的强大力量!
“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忘川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猛地抬起左手,那枚双色魂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慈蕊苏生·万灵同春——!”
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魂技的名字,将体内刚刚恢复、甚至透支的魂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嗡——!
天地间仿佛响起一声温柔而宏大的叹息。建木虚影疯狂生长,巨大的翡翠神树仿佛顶天立地,枝头亿万朵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花苞,在魂环光芒的照耀下,于瞬息之间同时绽放!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只有生命复苏的磅礴伟力无声流淌。
亿万片翡翠花瓣,如同最轻柔的雪,又如同最神圣的祝福,随着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风,纷纷扬扬,飘洒而下。
它们无视距离,精准地飘向废墟中每一个僵硬移动的虚卒身影,也飘向这片饱经蹂躏的焦土。
花瓣触碰到虚卒冰冷又金属外壳,触碰到它们扭曲的肢体,触碰到焦黑的土地……
忘川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下方,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火焰。
花瓣融入了。
然而——
没有想象中的血肉重塑,没有灵魂归位的圣洁光辉,没有生命复苏的温暖气息。
那些融入虚卒体内的翡翠花瓣,如同滴入滚烫油锅的水滴,瞬间发出腐朽的声音、令人牙酸的枝丫生长的声音响起!
虚卒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幽蓝色的电子眼爆发出混乱的红光,它们发出更加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啸!
被花瓣触碰的地方,那冰冷的金属和扭曲的血肉并未恢复生机,反而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开始朝着丰饶孽物的方向生长!一股股更加污浊、混合着金属腥臭和腐败血肉气味的黑烟升腾而起!
“不……不可能!”忘川目眦欲裂,他感受到花瓣中蕴含的生命法则之力,在接触到虚卒本质的瞬间,被一股强大而冰冷的、截然相反的“秩序”之力强行扭曲、排斥、甚至反噬!
那不是生命的抗拒,而是……某种更高层面规则对生命本质的彻底篡改!
符林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冰冷回响:
“风息镇是被符林转化为全知域的地方,也就是说这里的过去与未来早已注定。不过什么方式都不会改变,这就是全知域。”
全知域!那不仅仅是一个能量场,一个领域!它是符林用冰冷的智识之力,强行刻印在这片土地、刻印在这些镇民生命本源深处的“既定命运”!
它将风息镇从宇宙正常的因果律中剥离,打上了“虚卒化”的终极烙印!
慈蕊苏生,是生命法则的奇迹,但它对抗不了被“全知域”篡改、固化的生命本质!它无法逆转那被强行赋予的、冰冷的“虚卒”身份!
这些镇民的灵魂,他们的存在印记,早已被符林的“万物解析·熵增指令”彻底改写、覆盖,甚至……抹去!他们不再是人类,不再是拥有自由意志的生命体,而仅仅是符林“全知域”实验失败的、可悲的残留物!
花瓣带来的不是生机,而是加速其彻底崩解的毒药!
“啊——!!!”
看着下方那些在生命之力侵蚀下痛苦挣扎、加速腐朽的扭曲身影,忘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
这声音穿透了死寂的废墟,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愤怒!他亲手释放的希望,竟成了加速他们彻底消亡的催化剂!
他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他没能救回任何人。甚至,连让他们带着一丝尊严安息都做不到!
悲愤与痛苦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忘川猛地从空中落下,双膝重重砸在焦黑的土地上。他不再去看那些仍在发出无意义嘶鸣、走向最终腐朽的虚卒。
他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滑过他冰冷的脸颊,滴落在脚下这片浸透了绝望的土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被黑暗吞没,废墟中的嘶鸣声渐渐微弱,最终彻底消失。
那些扭曲的身影,在翡翠花瓣最后的刺激下,终于走到了它们被强行赋予的“生命”尽头,彻底化为了一滩滩散发着恶臭的、混合着金属残渣和腐败血肉的金色小树,缓缓沉入焦黑的泥土。
风息镇,彻底死寂了。除了忘川粗重的呼吸,再无任何声息。
夜,彻底笼罩下来。冰冷的星光洒落,映照着这片人间地狱。
忘川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动用一丝魂力。他走到废墟边缘,找到了一柄扭曲变形、但勉强还能用的铁锹。
然后,他开始了最笨拙、最原始、也是最沉重的仪式。
他选定了一片相对平整、没有被爆炸和能量严重污染的土地。他双手握住冰冷的铁锹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铲向坚硬冰冷的焦土!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铁锹与焦土、碎石碰撞,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混杂着泪水滴落。手掌很快被粗糙的木柄磨破,鲜血渗出,染红了木柄,也染红了冰冷的泥土。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固执地挖着。
一铲,一铲,又一铲。
他挖得很慢,很认真。每一个坑,都力求方正,深浅适宜。他没有用魂力加速,没有用空间之力平整土地。
这笨拙的体力劳动,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为这些枉死的灵魂献上的、最卑微的祭奠与忏悔。
一个坑,代表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一个被无情碾碎的希望。
他记不清挖了多少个。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却又在瞬间愈合,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焦土混合着血水和汗水,粘在他的衣服上、脸上。但他没有停。星光下,他佝偻的身影,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苦行僧,在绝望的荒原上,固执地挖掘着沉默的墓穴。
每挖好一个坑,他就走到废墟中,小心翼翼地用魂力包裹起一捧那污浊的、混合着镇民最后残骸泥土的枝丫——那是他们在这世上仅存的、被亵渎后的痕迹。他如同捧着最珍贵的瓷器,将这些泥土放入坑中。
没有棺椁。只有这一捧捧污浊的土和银杏叶。
他沉默地做着这一切,只有铁锹铲土的声响和粗重的喘息在夜空中回荡。冰冷的星光映照着他布满血痕、尘土和泪痕的脸,那双曾经深邃如渊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悲伤。
当所有的坑都被填上,堆起小小的土丘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忘川拖着疲惫不堪、几乎虚脱的身体,找到了一些相对平整的石板或断裂的木块。他用那柄伤痕累累的太刀“无”,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在上面刻下名字。那些他记得的,或者从废墟残存的标识中辨认出的名字。
刀锋划过石板和木头,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笔,都仿佛刻在他的心上。
——老张。那个爽朗的铁匠,总想请他喝酒。 ——艾米丽大婶。面包房的主人,会偷偷塞给他刚出炉还热乎的面包。 ——小汤姆。总爱追着他问外面世界的故事…… …… 一个名字,一个土丘。
最后,他来到了最靠近边缘、也是他挖得最用心、最深的一个墓穴前。这个土丘里,没有污浊的泥土。里面空空如也。
阿莱娅。
这个名字,他用刀刻得极深,每一笔都灌注了全部的力量,仿佛要将这个名字深深烙印进这方天地。刻刀在“娅”字的最后一笔,几乎要穿透了那块好不容易找到的、相对完整的石板。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了那个彩纸风车。
它已经不再鲜艳。在之前的战斗中,它被符林的力量波及,撕碎了一角,沾染了灰尘和忘川的血迹,纸片皱巴巴的,仿佛也经历了无尽的磨难。
忘川的手指颤抖着,用极其轻柔的魂力,一点一点抚平褶皱的纸片,小心翼翼地修复着破损的边角。
他做得那么专注,那么虔诚,仿佛在修复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终于,风车勉强恢复了原状。他将它轻轻地、稳稳地插在了阿莱娅空坟的土丘前。
此刻,天光破晓。第一缕金红色的朝阳,如同熔化的黄金,刺破了厚重的夜幕,温柔地洒落在这片悲伤的土地上,也洒在了那个小小的、简陋的彩纸风车上。
微风,不知何时悄然吹起。
呼……呼……
那彩色的风车叶片,被温柔的晨风轻轻推动,开始缓缓地、一下一下地转动起来。阳光穿透薄薄的彩纸,折射出斑斓的光晕,在冰冷的墓碑和焦黑的土地上投下小小的、跃动的光影。
它转得那么慢,那么安静,却又那么顽强。
忘川静静地站在空坟前,看着那个旋转的风车。晨光勾勒着他疲惫不堪、沾满血污尘土的身影,却无法驱散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他看着风车旋转,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碎花裙子、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小女孩,在风息镇的小路上蹦蹦跳跳,将风车高高举起,清脆的声音在说:“大哥哥,你看!风车转起来了!有风,它就能一直转下去!”
“阿莱娅……”忘川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无声地滑落,滴在脚下的焦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救下你。 对不起,让你经历了那样的痛苦。 对不起,连让你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对不起……
那旋转的风车,在朝阳下闪耀着微弱的、却无比执着的彩色光芒,仿佛那个小小的女孩,在用她最后的方式告诉他:她不怪他。她很高兴,大哥哥终于走出了那片虚无的深渊,再次找到了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即使代价如此惨痛,即使她再也无法看见。
风车在转,如同一个渺小却坚定的生命符号,在这片被死亡和绝望浸透的土地上,倔强地诉说着曾经存在过的、那份纯净的美好。
忘川抬起手,用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袖子,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他挺直了伤痕累累的脊背。他最后看了一眼阿莱娅的墓碑,看了一眼那片在朝阳下显得更加凄凉的坟冢,看了一眼那个迎着微风、执着旋转的彩色风车。
然后,他对着这片埋葬了他短暂温暖与无尽悲伤的土地,对着那些再也无法回应他的灵魂,深深地、庄重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告别,是忏悔,也是承诺。
他转过身,不再回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七宝琉璃宗的方向走去。
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独地投射在焦黑的、空旷的废墟之上。在他身后,那小小的彩色风车,依旧在晨光与微风中,徐徐地、无声地旋转着,仿佛目送着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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