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裹着雪粒子，在杂院的土路上打着旋儿，把各家屋檐下挂着的冻玉米秆吹得 “哗啦啦” 响。江兰正蹲在院角翻晒新采的艾草 ，上次卖草药换的糙米还剩小半袋，她趁这两天天气好，又去山坡采了些艾草，打算晒干后做成艾草包，既能给母亲暖手，也能留着日后换钱。突然，杂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张婶尖利的呼喊，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都出来听听！都出来听听！王府传消息了！” 张氏手里攥着一块皱巴巴的布告，踩着雪水往杂院中间跑，声音尖得能刺破寒风，“要从咱们包衣家里选姑娘入宫当差了！十四五岁的，选中了每月有月钱，还能给家里减轻负担！”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原本紧闭的房门 “吱呀” 声此起彼伏，各家的包衣奴才都涌了出来，围在张氏身边，七嘴八舌地问着。江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艾草碎屑，也往人群那边凑了凑 ，她心里隐隐觉得，这消息或许不简单。
“张婶，您说的是真的？王府真要选咱们包衣的姑娘入宫？” 东头李家的媳妇挤到前面，手里还拿着没缝完的鞋底，眼神里满是急切，“选中了真有月钱？多少啊？”
“还能有假？是王府的刘管事亲自来通知的，布告都贴在街口了！” 张氏把布告展开，虽然上面的字她认不全，却还是装模作样地指着，“刘管事说了，选中的姑娘进的是雍亲王府，不是宫里，每月给五百文月钱，管吃管住，要是做得好，还能给家里捎东西回来！”
“五百文？”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连一直沉默的江老实都抬起了头 ，他在王府做洒扫杂役，一个月也才三百文嚼谷钱，五百文对这些包衣家庭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可不是嘛！” 张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家妞妞今年十四，刚好够岁数，我正琢磨着让她去试试呢！要是选中了，以后咱们家也能吃上细粮了！” 她说着，眼神扫过围观的人群，最后落在江兰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不像有些人，采些野草换了点糙米，就以为能翻身了，哪有入宫当差来得实在？”
江兰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着 ，雍亲王府？雍正元年，雍亲王就是后来的雍正皇帝胤禛！现在选包衣姑娘入宫当差，说是进王府，说不定有机会接触到胤禛身边的人。对她来说，这哪里是 “减轻家里负担” 的机会，分明是脱离江家这个底层牢笼、接触权力核心的唯一跳板！
“兰丫头，咱们回家。” 江老实拉了拉江兰的胳膊，他性子老实，最怕惹事，“这种事跟咱们没关系，别凑这个热闹。”
江兰跟着父亲回到家，刚进院门，就看到江王氏正站在堂屋门口，脸色有些发白。显然，她也听到了外面的消息。江丫蛋趴在母亲腿上，小手揪着母亲的衣角，小声问：“娘，什么是入宫当差呀？是不是能像王府的嬷嬷一样穿好看的衣服？”
江王氏没回答女儿，而是拉着江兰进了堂屋，关上门，才压低声音问：“兰丫头，你也听到消息了？王府真要选十四五岁的姑娘？”
“嗯，张婶拿着布告说的，说是雍亲王府，每月五百文月钱。” 江兰点头，故意观察着母亲的神色 ，她知道，母亲最看重的就是家里的生计，五百文月钱对这个家来说，诱惑太大了。
果然，江王氏的眼神动了动，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围裙，嘴里喃喃道：“五百文…… 要是能拿到，咱们家就能多买些玉米，石头和柱子的衣服也能补一补了……”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看向江兰，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还有一丝期待，“兰丫头，你今年十六，要是往小了说…… 要不你也去试试？”
“娘！您说什么呢！” 江兰还没开口，刚从马厩回来的江石头就闯了进来，身上的马粪味还没散，听到母亲的话，脸色一下子变了，“宫里规矩多大啊！上次我在王府听马夫说，有个丫鬟不小心打碎了主子的茶杯，当场就被拖出去打了五十板子，差点没打死！兰丫头去了，要是做错一点事，被打死都没人管！”
江石头的声音又急又响，江丫蛋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江王氏的脸色也白了白，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可石头你看，咱们家这日子…… 兰丫头去了，至少能吃饱饭，还能拿月钱，总比在家饿肚子强啊！”
“饿肚子也比丢了命强！” 江石头走到江兰身边，把她往身后护了护，“三妹刚生过病，身子还弱，哪禁得住宫里的折腾？再说，她才十六，超了岁数，选不上还好，要是被管事看出撒谎，说不定还要连累咱们家！”
江老实坐在旁边的木椅上，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叹了口气：“石头说得对，咱们是奴才，本分点好，别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宫里不是咱们能去的地方，万一出点事，咱们一家子都完了。”
江柱子也跟着点头：“爹说得对，我和大哥能干活，再攒攒钱，总能把日子过下去，不用让三妹去冒险。”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反对江兰去选秀，只有江丫蛋懵懂地看着，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江兰站在中间，听着家人的争论，心里却异常平静 ，她知道，家人都是为了她好，可他们只看到了入宫的风险，没看到这背后的机会。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包衣奴才的命运几乎是注定的，一辈子只能在底层挣扎，靠卖力气换一口饱饭，连病死了都没人在乎。她要是留在江家，就算靠采草药能换些钱，最多也只是让家人过上稍微好点的日子，永远摆脱不了 “包衣奴才” 的身份。可要是能进入雍亲王府，就算只是个普通的差役，也能接触到更高层的人，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说不定还能靠自己的护理知识，引起王府主子的注意 ，这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娘，大哥，爹，二哥。” 江兰轻轻推开江石头护着她的手，走到家人面前，眼神坚定，“我想去试试。”
所有人都愣住了，江王氏连忙拉住她：“兰丫头，你别傻啊！刚才石头都说了，宫里规矩大，会死人的！”
“娘，我知道宫里规矩大，也知道有风险。” 江兰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可咱们家的日子，真的能靠攒钱过下去吗？冬天还没过去，糙米就快吃完了，春天的粮荒怎么办？大哥的靴子裂了口，二哥的棉袄短了，丫蛋连块糖都没吃过…… 这些，靠攒钱能解决吗？”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江王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江兰说的都是实话，这个家，早就快撑不下去了。
江兰继续说：“我今年十六，要是往小了说一岁，就十五了，刚好够岁数。我去试试，要是选上了，每月有五百文月钱，能给家里买粮食，给大哥买新靴子，给二哥补棉袄，还能让丫蛋吃上糖。要是选不上，大不了就是回来，跟现在一样，也没什么损失。”
“可要是被发现撒谎……” 江老实担忧地说。
“不会的，爹。” 江兰笑了笑，“我看着显小，再说，王府选的是包衣姑娘，哪会真的仔细查岁数？只要我表现得老实本分，管事说不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江石头还想反对，江兰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恳求：“大哥，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不想一辈子都做包衣奴才，不想咱们家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你就让我去试试，好吗？”
江石头看着妹妹坚定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上次帮江兰卖草药时，妹妹眼里的期待；想起妹妹为了采草药，摔破了膝盖却没说一句疼；想起妹妹看着糙米时，眼里的喜悦和不甘。他知道，妹妹跟家里的其他人不一样，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骨气，她不想认命。
江石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松了口：“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答应我，要是在王府里受了委屈，一定要想办法回来，别硬撑。”
“哎，我知道了，谢谢大哥。” 江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江王氏看着女儿，又看了看儿子，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想去就去吧，娘给你缝件新衣服，别到时候让人笑话。” 她说着，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块藏了很久的蓝布 ，这是去年江老实给她扯的，她一直没舍得用，想留着给江丫蛋做件新衣服，现在看来，只能先给江兰用了。
江老实看着一家人，也点了点头：“去了之后，一定要听话，别惹主子生气，凡事多忍让，安全第一。”
“嗯，我知道了，爹。” 江兰笑着应下，心里却在快速规划着 ，进入王府后，首先要做的就是站稳脚跟，不能出错；其次，要利用自己的护理知识，比如帮其他差役处理伤口，或者在主子生病时提出合理的建议，引起注意；最后，要想办法接触到王府的核心人物，尤其是胤禛身边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参与到新政中，实现自己的目标。
接下来的几天，江家都在为江兰选秀做准备。江王氏连夜赶工，用那块蓝布给江兰缝了一件新衣服，虽然布料普通，却缝得格外仔细，领口和袖口还绣了简单的花纹；江石头去王府打听了选秀的流程，回来告诉江兰：“刘管事说，先在杂院门口集合，由王府的嬷嬷挑选，看身高和模样，然后再带去王府里，由管事再选一次，最后留下的才能留下当差。”
江兰把这些信息记在心里，又去山坡采了些艾草，做成了两个艾草包，一个给母亲暖手，一个自己带着 ，她知道，王府里肯定很冷，艾草包能驱寒，还能防止冻出冻疮。她还把上次卖草药剩下的两个铜板藏在衣服里，万一在王府里需要用钱，也能应急。
选秀的前一天晚上，江王氏给江兰煮了一碗糙米粥，还加了一个鸡蛋 ，这是家里唯一的鸡蛋，她一直没舍得吃，留着给江兰补身子。江丫蛋坐在旁边，看着姐姐，小声说：“三姐，你去了王府，会不会忘了丫蛋啊？”
江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不会的，三姐会经常给丫蛋捎好吃的回来，等三姐在王府站稳了，就接丫蛋去玩。”
第二天一早，江兰穿上母亲缝的新衣服，拿着艾草包，跟着父亲和大哥来到杂院门口。门口已经挤满了人，都是各家的包衣姑娘和她们的家人，张氏也带着她的女儿妞妞来了，妞妞穿着一件粉色的衣服，看起来很显眼。张氏看到江兰，撇了撇嘴：“有些人都超了岁数，还来凑热闹，真是不自量力。”
江兰没理会她，只是站在父亲身边，安静地等待着。不一会儿，王府的刘管事带着两个嬷嬷来了，刘管事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名册，清了清嗓子：“都安静点！按名册上的顺序站好，一个个来，嬷嬷要看模样和身段，不合格的直接走，别耽误时间！”
姑娘们按顺序排好队，江兰站在中间，心里有些紧张，却更多的是期待。她看到前面几个姑娘，有的因为长得太矮被刷下去，有的因为脸上有疤被刷下去，还有的因为太紧张说错话被刷下去。很快就轮到了江兰，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嬷嬷面前，微微低下头，声音平静地说：“奴才江兰，十五岁。”
左边的嬷嬷上下打量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身高，又看了看她的脸，点了点头：“模样还算周正，身段也够，留下吧。”
江兰心里一喜，连忙道谢，站到了旁边的队伍里。张氏的女儿妞妞也被留下了，张氏得意地看了江兰一眼，好像在说 “我就知道我家妞妞能选上”。江兰没在意，只是看着越来越短的队伍，心里默默祈祷着 ，一定要选上，一定要进入王府！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共选了二十个姑娘，江兰和妞妞都在其中。刘管事看着选好的姑娘，冷声道：“大后天一早，带着自己的东西，到王府门口集合，迟到的直接取消资格！记住，到了王府里，要守规矩，听主子的话，要是敢惹事，有你们好果子吃！”
说完，刘管事就带着嬷嬷走了。姑娘们的家人都围了上来，有的在叮嘱，有的在哭，场面一片混乱。江老实拉着江兰的手，眼眶有些红：“兰丫头，到了王府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委屈了自己。”
“爹，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江兰笑着说，心里却在想 ，从明天起，她就不再是那个只能靠采草药换粮的包衣丫头了，她要在王府里，靠自己的知识和努力，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江石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江兰：“这里面有几个铜板，你带着。到了王府里，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找马厩的王大哥，他是我的朋友，能帮你照看着点。”
“谢谢大哥。” 江兰接过布包，心里暖暖的。
江王氏也走过来，给她理了理衣服：“天冷，别冻着，要是在里面住不惯，就回来，娘还在呢。”
“嗯，娘，我会的。” 江兰点了点头，眼泪差点流出来。
江丫蛋抱着她的腿，舍不得放手：“三姐，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好，三姐很快就回来。” 江兰蹲下身，抱了抱她，然后站起身，看着家人，眼神坚定，“爹，娘，大哥，二哥，丫蛋，我走了，你们等着我，我一定会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的。”
说完，江兰转身，跟着其他姑娘一起，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雪地上，像是在为她的逆袭之路，画上了一个新的起点。
回到家后，江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只有几件旧衣服，一个艾草包，还有胸口的玉佩。她把东西放进一个粗布包里，然后坐在炕边，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充满了期待和忐忑。
她知道，进入王府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多的困难和挑战在等着她。王府里规矩森严，主子脾气难测，还有其他差役的竞争和排挤，这些都需要她去面对。可她不怕，她有现代的知识，有护理专业的技能，有家人的支持，还有这块玉佩带来的勇气。
她想起现代的自己，毕业即失业，迷茫无助；而现在的自己，虽然身份低微，却有了明确的目标，有了奋斗的方向。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修改简历、等待机会的江兰，而是能靠自己的双手和知识改变命运的江兰。
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照在房间里，洒下一道淡淡的光影。江兰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冰凉的触感传来，像是在给她打气。她知道，只要她不放弃，只要她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她能在雍亲王府里站稳脚跟，能接触到权力核心，能实现自己的目标，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夜风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带着一丝寒意，却吹不散江兰心里的暖意和决心。她握紧了手里的布包，仿佛握住了未来的希望。这个夜晚，对江兰来说，不仅是离开家的前夜，更是她逆袭之路的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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