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吴境贴着郡王府西墙根的阴影挪动。朱漆墙皮斑驳处渗出缕缕青苔,他捻起碎屑在鼻端轻嗅,腐殖土里混着若有若无的硫磺味——这是皇陵卫惯用的驱虫秘药。
琉璃瓦当突然发出细微响动。吴境将身形缩进芭蕉叶丛,看着五步外的青石地砖无声翻转,钻出三个腰悬玄铁令牌的灰衣人。领头者掌心托着的夜明珠泛着诡异幽蓝,照得他衣襟暗绣的龙爪纹若隐若现。
待密道重新闭合,吴境从药篓夹层取出半截犀角烛。火苗触及墙面时,砖缝里顿时显出血丝般的纹路,蜿蜒指向东北角藏书楼。这手法与三日前乱葬岗青铜匣上的封禁符如出一辙,只是龙爪改作了凤尾。
藏书楼二层窗棂虚掩,吴境翻入时带起几片枯叶。月光斜照在博古架间,紫檀木格里的典籍全都蒙着灰,唯有第三层东南角的《齐民要术》书脊光洁如新。他正要抽书,耳后忽闻银铃轻颤。
先生也看农书?
素衣侍女提着八角宫灯立在转角,鹅黄流苏垂过腰间玉珏。吴境记得这声音,半月前苏婉清咳疾发作时,正是这姑娘冒雨来药铺求过枇杷膏。此刻她发间别着的新月银簪,却与太守千金破咒那夜出现的龙鳞纹方位暗合。
侍女腕间金钏相击,清脆声中带着某种韵律。吴境观心术流转,见她气血汇聚的檀中穴隐有龙形淤痕,这是长期服食龙脉精血的征兆。更诡异的是她捧着的描金漆盘里,三粒续命丹正随铃声微微震颤。
这当归用得妙啊。吴境突然开口,指尖拂过漆盘边缘。当归尾特有的菊花心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辨,但药香里混着极淡的铜腥气——唯有断龙台石髓才能激发的味道。
侍女倒退半步,宫灯突然爆出两点绿焰。吴境袖中银针正要弹出,忽见漆盘底部的云雷纹竟与青云观主炼丹炉上的铭文同源。去年清明,他分明亲眼看见那炉子炸成了碎片。
吴境指尖刚触到药匣边缘,背后骤然响起破空声。他旋身避过飞来的银针,却见那侍女五指成爪直取咽喉,袖中寒光闪烁。
药匣脱手落地,瓷瓶碎裂声里腾起血雾。吴境以药篓格挡的瞬间,篓底暗藏的银针尽数弹出,却在触及侍女肌肤时纷纷卷刃——那看似纤弱的手腕竟覆满青鳞。
苏姑娘的病症,与你何干?侍女眼中泛起妖异紫芒,指甲暴长三寸。吴境侧头避过致命一击,发梢却被削去半截,断发在月光下化作灰烬。
药房梁柱突然震颤,博古架上的瓷瓶接连炸裂。吴境踩着迸射的碎瓷掠向窗棂,忽觉脚下地砖下陷三寸。
八盏青铜灯自暗格升起,将两人困在阵中。侍女喉间发出非人低吼,脊背隆起尖锐骨刺,撕破的衣衫下露出半幅刺青——竟是青云观失传的《九转还丹图》。
观主的手笔?吴境盯着刺青中暗藏的篆文,袖中银针蘸取地上药液,在阵眼处画出半道雷纹。侍女攻势骤停,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蠕动,嘴角却勾起诡异笑容:你当真以为...
阵外忽传来环佩叮当,苏婉清虚弱的咳嗽声穿透门扉。侍女浑身鳞片瞬间倒竖,暴退时撞翻药柜,三百味药材凌空飞散。
吴境趁机踏着药屉跃上房梁,瞥见跌落的药方夹页——那墨迹未干的龙血藤三字竟在月光下扭曲,化作囚龙筋的朱砂小楷。
瓦片缝隙漏下的星光照在侍女后颈,映出皮下蠕动的符咒。吴境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皇陵卫独有的锁魂印!
药房木门轰然洞开,夜风卷着苏婉清染血的帕子飘入阵中。侍女突然发出凄厉哀嚎,七窍钻出黑雾凝成的锁链,直扑吴境手中残页。
吴境指尖捏着丹药碎屑,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上割裂成碎片。药香中裹挟着铁锈味,他忽然记起青云观主三年前为太后炼制的九转还魂丹——那份丹方末尾的字,总爱往上勾起半寸笔锋。
雕花木盒里的暗格咔嗒弹开,泛黄的宣纸铺展在案几上。吴境瞳孔骤缩,丹方上龙脉精血三钱的字迹如刀刻斧凿,与记忆中青云观主批注的《黄庭经》残卷完全吻合。窗外更夫梆子声突兀中断,屋檐传来瓦片轻响。
吴先生好眼力。珠帘被素手挑起,苏婉清的贴身侍女佩兰端着漆盘立在阴影里,盘中铜壶蒸腾着血色雾气。她腕间金镶玉镯闪过幽光,正是吴境半年前在乱葬岗见过的陪葬品,这壶龙髓茶,可要趁热饮?
吴境袖中银针滑入掌心,突然瞥见铜壶把手刻着双鱼纹——那是先帝御赐国师的标记。佩兰轻笑转身,裙摆扫过青砖时,地面竟浮现出细密的龙鳞纹路,蜿蜒着爬向院中古井。
井口青苔簌簌掉落,吴境疾退三步,后背抵上冰凉照壁。墙面暗红漆皮剥落处,显露出密密麻麻的符咒,每个符脚都指向王府正殿方向。佩兰指尖轻点茶汤,溅起的水珠在半空凝成三枚卦象,正应着皇历上被朱砂圈住的戊辰月丙戌日。
观主说先生定会喜欢这份薄礼。佩兰掀开漆盘夹层,露出半截断裂的青铜钥匙,断面处龙气如活物般扭动,三日后子时,这把钥匙能打开您心心念念的那扇门——
惊雷劈裂院中老槐,闪电照亮佩兰脖颈处蔓延的鳞片。吴境怀中龙脉残图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银针。井底传来锁链断裂声,佩兰身影在雨幕中渐淡,最后化作纸人飘落,眉心朱砂赫然是国师印鉴。
断裂的青铜钥匙突然钻入吴境掌心,皮肤下凸起游动的龙形纹路。井底传出苏婉清的呜咽声,却带着非人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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