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安如今几乎已经彻底甩去了傻子身份,身体素质的提高,家人的关心,是时候做些事情了。
这天,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周家庄前院的议事厅里,气氛却有些凝滞。
几张长条案几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高高低低、新旧不一的账册,像一座座等待翻阅的小山。
几个账房先生垂手肃立在一旁,为首的正是脸色蜡黄、眼神躲闪、额角还带着细密汗珠的周算盘。
他身边站着几个年轻些的账房和学徒,有的好奇,有的忐忑,有的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傻子少爷要“理账”?
这不是酒壶里翻跟头吗?
吴管家站在周平安身侧,腰杆挺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众人,带着无声的威压。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心腹家丁,像两尊门神。
厅门被推开,晨光涌入。
周平安走了进来。
他穿着利落的短打,身姿挺拔,步履沉稳。
短短时日的锻炼,虽未让这具身体脱胎换骨,却已褪去了几分虚浮,多了一丝内蕴的力量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平静,再无半分呆滞茫然。
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竟有几分爽朗自信的味道。
“少……少爷!”
账房们下意识地躬身行礼,声音带着迟疑。
眼前的少爷,和他们印象中那个痴傻的、或是“开窍”后依旧懵懂的形象,判若两人!
这眼神,这气度,哪里还有半分傻气?
“嗯,都来了?”
周平安的声音响起,清朗、平稳,吐字清晰,如同玉石相击,彻底击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少爷他……他真的好了!
而且好得还是如此彻底!
莫非周家祖坟立得好?还是说周老爷积攒的阴德,感化了上仙?!
周算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腿肚子都在打颤。
完了!全完了!少爷不傻了!
那账上的窟窿……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虽然上次祠堂处置周守义时已经承认了一部分,可这查账?却是如同把遮羞布都扯掉了啊!
“坐吧。”
周平安随意地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账册,神色平淡。
“吴伯,开始吧。”
“是,少爷。”
吴管家上前一步,沉声道:“今日召集诸位,是少爷要亲自过问庄内账目。”
“少爷仁慈,念尔等操持账务不易,过去或有疏漏,只要今日据实以告,既往不咎。但若心存侥幸,意图继续蒙蔽……”
他冷哼一声,未尽之意让几个账房心头一凛。
“好了,吴伯。”
周平安摆摆手,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笑意。
“别吓着他们!账目嘛,理清楚就好。周算盘,你是老账房了,从《岁入支出总账》开始念吧。就念去年的,声音大点,清楚点儿。”
“啊?念……念?”
周算盘一愣,以为少爷要一本本翻看,没想到是让他念?
“对,念!”
周平安往后靠了靠,舒服地调整了下坐姿,甚至闭上了眼睛,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听什么小曲儿。
“就从乾和十九年正月初一开始,逐条念!收入、支出、名目、经手人、金额,一项项的务必念全了!别偷懒,也别念错!”
这……这是什么路数?
闭着眼睛听账?
周算盘和几个账房面面相觑,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少爷,莫不是好了壳子,里面还是傻的?
这么多账目,光听就能听出问题?
还是说,少爷仁慈?只是走个过场?
周算盘心中稍定,甚至掠过一丝不屑。
念就念!
老子做了几十年假账,还糊弄不了你一个毛头小子?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最上面那本厚厚的总账,轻轻翻开,开始念着:
“乾和十九年正月初一,收东庄佃户李四租粮,粟米三石,折银一两五钱,经手人周狗儿。”
“同日,支出采买年节用度,猪肉三十斤,鸡鸭各十只,酒二坛……计银四两八钱,经手人吴管事……”
“正月初三,收北坡荒地租金,佃户王五,银一两整,经手人……”
“正月初五,支出修缮祠堂前殿瓦片,计银十五两,经手人周守义……”
周算盘的声音在厅内回荡,枯燥的数字和名目如流水般淌过。
其他账房甚至听得昏昏欲睡。
吴管家眉头微蹙,不知道少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周平安却依旧闭着眼,手指敲击的节奏丝毫未变。
他脑中那台被世界记忆大师协会认证过的“超频处理器”正全速运转着!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名目,每一个经手人的名字,都如同被精准扫描录入,瞬间在脑海中构建起立体的数据库,并与之前夜探账房时强行记下的关键信息进行高速比对、分析、关联!
周算盘越念越快,心中那点轻视越来越浓。
少爷这纯粹是装模作样!
稳了!毕竟是糊涂账,他没办法,这是打算不再追究了!
“三月廿八,支出采买夏种粮种,计银七十二两,经手人周守业。”
“四月十五,收南湾渔户鱼获折银,计银六两整,经手人……”
“五月初七,支出二爷,呃……周守义赴府城‘采买丝帛’,预支银二百两整…”
“五月廿一,收西河滩新垦荒地租金,佃户赵铁柱,银二两整,经手人……”
“七月十三,支出宗祠主梁修缮,‘梁木七根,计银三十五两’,经手人周守义,账房周算盘复核……”
当念到这一条时,周平安敲击扶手的手指,蓦地停住了!
他依旧闭着眼,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周算盘的念诵声,精准地插入到下一个条目开始之前:
“停!”
整个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周平安,带着不解。
周平安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脸色微变的周算盘脸上,嘴角那丝笑意变得有些玩味。
“周算盘,你刚才念的,七月十三,宗祠主梁修缮,‘梁木七根,计银三十五两’,经手周守义,你复核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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