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赵癞子最怕的。
没有官府点头,这“夜巡队”名不正言不顺,随时可能被扣上帽子。
周少爷虽然厉害,但总不能明着跟官府对抗吧?
与此同时,周家庄书房内,周平安正在对吴管家面授机宜。
“吴伯,时机差不多了。市面安定是实打实的功劳,李县令只要不瞎就能看见。”
“他好面子,贪安逸,我们就把这功劳送给他,顺便给他个台阶,也给我们自己买个‘名分’。”
他将一份写好的文书递给吴管家:“这是‘关于恳请准予清河县热心民众组建夜巡志愿队以辅佐官府、保境安民’的呈情书。你带上,再备上……五十两银子,以我的名义,去见见陈县尉。”
陈县尉,主管一县治安捕盗,是李县令的下属。
但实权不小,且据说为人比只知道捞钱的李县令和刘师爷稍微正派些,也更务实。
“陈县尉此人,功名心重,但也谨慎。你见他时,不必提青蛇帮,只强调如今县衙人手不足,夜间治安堪忧。”
“我周家庄及县中一些热心民众,愿意义务出人出力,协助巡防,只为保一方平安,绝无他意。”
“这五十两,算是捐助给县衙犒劳诸位差爷的辛苦费,而非给他个人。”
吴管家仔细听着,点头道:
“老奴明白,陈县尉若问起人员来历……”
“便说是周家庄的护院和一些幡然悔悟、想要戴罪立功的本地青壮。名单我们可以报备,人员由我们约束,若出了差错,唯我是问。”
周平安语气笃定!
“他若要政绩,这便是白送的政绩。他若怕担责任,我们便给他足够的保证和台阶。”
“是,少爷思虑周全。”
吴管家由衷佩服,带上文书和银票,趁着夜色赶往县城。
县尉衙署内,陈县尉正准备下衙回家。
他年约四十,面容精悍,带着几分武人的肃杀之气。
听到衙役通报周家庄管家求见,他眉头微皱。
周家庄前段时间闹出的动静不小,他自然知晓。
“让他进来。”
吴管家进来后,不卑不亢地行礼,然后将周平安那套说辞原样奉上。
重点突出了“辅佐官府”、“义务出力”、“保境安民”,并将呈情书和五十两银票恭敬地放在桌上。
陈县尉没有立刻去看银票,而是拿起呈情书仔细看了起来。
越看,他神色越是古怪。
这文书写得……太漂亮了!
言辞恳切,逻辑清晰,既捧了官府,又表明了赤诚之心。
还把可能的风险和责任揽了过去。
这真是一个乡下地主家能写出来的东西?
他自然知道所谓的“热心民众”和“幡然悔悟的青壮”是个什么成分。
但这几日市面的变化,他也有所耳闻,确实清净了不少。
夜间劫案、盗窃案几乎绝迹,这是他这个县尉最实实在在的政绩。
他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吴管家:
“周少爷,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心思啊。”
吴管家躬身道:“县尉大人明鉴,我家少爷别无他念!”
“只是眼见乡梓不宁,心中焦虑,又感念大人维持地方辛苦,故想出这份力,为大人分忧,绝无僭越之意。”
“所有人员,皆听从县衙调度……当然,若是大人觉得不便,我等立刻解散夜巡队,绝无怨言。”
以退为进!
陈县尉手指敲着桌面,沉吟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是与虎谋皮,这周平安绝非简单人物。
但对方给的条件太诱人了!
稳定的治安、白送的政绩、一笔不算少的“捐助”,还愿意把名义上的指挥权交给县衙。
拒绝?
治安重回混乱,上头怪罪下来,他第一个倒霉。
不过哪儿都乱,乱了好像也没事儿!
但是接受的话?
可能更好,似乎好处还不少,而且风险……目前看被对方主动承担了大部分。
“名单必须详细报备。”
陈县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所有人必须恪守律法,若有扰民、违法之事,本官绝不轻饶!尔等只有协防之责,无执法之权,发现异常,需立刻报官!”
这就是默许了!
吴管家心中一定,连忙道:
“这是自然!一切谨遵大人吩咐!我家少爷说了,日后夜巡队若有所获,比如抓到个小毛贼什么的,功劳自然全是县尉大人和诸位差爷的!”
陈县尉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周平安,做事真是滴水不漏,连功劳都提前分好了。
他最终挥了挥手:
“既如此……便先试行一段时日吧,记住你说的话!”
“谢大人!”
吴管家深深一揖,退了出去。
陈县尉看着桌上的银票和文书,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清河县,怕是要变天了。
这周平安……是枭雄?还是……?
他摇摇头,将银票收起,这份“捐助”,确实能缓解衙役们不少怨气。
当晚,赵癞子就收到了消息,差点喜极而泣。
他拿着盖有县尉衙署模糊大印的“准予试行”文书——其实只是陈县尉个条子。
激动地对手下宣布,声音慷慨激昂!
“兄弟们!以后咱们巡街,是奉了县尉大人的令!都他妈给老子精神点儿,别给周少爷和县尉大人丢脸!”
泼皮们闻言,更是腰杆挺直!
仿佛那身破棉袄都变成了官衣,巡逻的脚步都踩得更响了。
消息悄然传开,商户们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
连官府都默许了,这“互助会”看来是真要长久干下去了。
于是,缴纳“服务费”变得更加主动,甚至开始有商户主动向巡夜队提供热茶热水。
周平安在庄内得到回报,只是淡淡一笑。
披上这层半官方的皮,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张深入清河县街巷的网,终于不再是完全游离于规则之外,而是巧妙地嵌入了旧秩序的缝隙之中,开始更高效地运转起来。
乔装的苏晚坐在醉仙楼的雅间里,听着手下汇报县尉衙署门口的见闻,眼中讶异之色更浓。
“竟然说动了陈县尉?这周平安,还真是……总能给人惊喜。”
她抿了一口茶,继续说着,声音清冽。
“如此一来,这‘互助会’倒成了官府的编外力量了?有趣,实在有趣。”
而遥远的屋顶上,神秘“书生”看着下方那队提着灯、迈着滑稽却认真步伐的“志愿队”,轻笑一声:
“扯虎皮,做大旗。这小子,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倒是深得官场三昧。这潭水,是越搅越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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