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捕头辛苦了。”
周平安示意他坐下,将另一份誊抄好的《商税新法》递了过去。
“来,看看这个。”
李捕头疑惑地接过,起初只是随意浏览,但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周平安,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大人,这……这新法……裁撤所有杂捐?折征定死官价?还要收商税?!”
“怎么?李捕头觉得不妥?”周平安平静地看着他。
李捕头嘴唇哆嗦了几下,他是老吏,太清楚这新法意味着什么了!
这简直是捅了清河县所有既得利益者的马蜂窝!
他下意识地想劝谏,但目光触及周平安那双深不见底、却又透着坚定信念的眼睛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被克扣的抚恤,想起了王瞎子空洞的眼窝,想起了那些被逼得卖儿鬻女的乡亲……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大人,身上散发的那份沉稳与决断。
“大人……”
李捕头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指着“行商按货值百抽三”那条。
“别的暂且不论,单说这条。以往行商过境,我们只在城门收些‘落地钱’,多则几十文,少则几文,全看兄弟们手松手紧……”
“这百抽三,会不会……太高了?那些行商怕是要闹翻天。”
“落地钱,是落入你们口袋,还是入了县衙公库?”周平安淡淡地问。
李捕头老脸一红,讷讷不能言。
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新法推行,所有税银,一律入库,登记造册,专款专用!县衙会按月足额发放所有衙役、差人的薪俸、津贴!绝无拖欠!”
周平安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李捕头,你是愿意继续收那点儿昧心钱,让人戳脊梁骨,还是愿意堂堂正正领一份养家糊口的俸禄,挺直腰板做个让百姓敬重的捕头?”
李捕头浑身一震!
他猛地站直身体,脸上那点犹豫和算计瞬间被一种复杂的光芒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抱拳沉声道:“大人!卑职……卑职明白了!”
“此法……此法若真能行得通,实乃是清源正本之法!卑职,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他指着那“裁撤杂捐”和“定死折价”两条,眼中甚至迸发出一种压抑已久的激动。
“大人!您不知道!光这两条,就足以让清河县九成的百姓给您立长生牌位了!那些狗日的杂捐和折价上的猫腻,坑苦了多少人啊!”
“立牌位就不必了。”周平安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百姓能安居乐业,便是最好的回报。”
“李捕头,你经验丰富,依你看这新法细则,尤其是商税征收的具体操作,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关节?”
李捕头精神一振,立刻凑上前,指着条文,开始一条条分析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应对之策。
哪里容易引起纠纷,哪些商人最可能闹事,征收时如何核定货值,如何防止衙役勒索……
他毕竟是积年老吏,对地方上的弯弯绕绕门清,提出的建议虽有些油滑世故,却极为实用。
周平安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在桑皮纸上记下要点。
两人在书案前,头对头地讨论着,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两尊为这座破败县城谋划未来的雕塑。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终于,周平安放下笔,将最后一份修改誊抄好的《清河县商税新法及正税折征章程》郑重地递给李捕头。
“明日辰时初刻(早上七点),将此告示,张贴于县衙大门外八字墙!同时,抄录数份,张贴于县城四门及主要坊市!务必要让全县百姓、士绅、商贾,人人得见!”
李捕头双手接过那叠沉甸甸的纸张,感受着上面新鲜的墨迹,仿佛捧着千斤重担,又像是捧着清河县未来的希望。
他挺直腰背,声音洪亮而坚定:“卑职遵命!明日一早,定让新法昭告全城!”
周平安看着李捕头大步离去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坐在椅背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火焰。
“铛——铛——铛——!”
次日,辰时初刻,清河县尚未完全从沉睡中苏醒。
县衙大门外那面饱经风霜、刻满岁月沟壑的“八字墙”前,一阵急促而洪亮的铜锣声便如同惊雷炸响,骤然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县衙新令!商税新法!正税折征!张榜公示!父老乡亲,都来看啊——!”
一个身着皂衣、腰挎朴刀的衙役,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正将一张墨迹淋漓、散发着新鲜墨臭的告示用力拍在斑驳的墙面上。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鼓起,用尽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吆喝着。
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难以抑制的兴奋,仿佛他手中敲响的不是铜锣,而是宣告一个时代更迭的号角。
“快来看啊!县太爷的新法令!关乎各家各户的生计啊!”
“裁杂税!立新规!都来瞧仔细喽!”
这刺耳的锣声与呼喊,如同投入一潭沉寂死水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几乎在同一时刻,同样的喧嚣在县城的东、南、西、北四座高耸的城门楼子下,在最繁华喧嚣的十字街口,在米香弥漫的米市,在绫罗飘飞的布市,在所有主要坊市的显眼处轰然响起了!
一张张内容相同、盖着鲜红如血的“清河县正堂”大印的告示,被同样神情紧张又亢奋的衙役们小心翼翼地张贴出来。
清河的清晨,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官家宣告点燃了。
县衙后堂,书房。
周平安早已起床,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圆领官袍。
虽是代理县令,但这代表权力与身份的正式着装亦不可少。
乌黑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更衬得他面庞清俊,眼神沉静如深潭。
他没有去理会外面那穿透墙壁、隐隐传来的喧嚣锣声与鼎沸人声,仿佛那惊天动地的响动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周平安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就着雕花木窗棂透进来的、带着清晨特有凉意的清冷天光,正伏案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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