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旗官的哨卡在泉州港最东侧,青石垒成的了望塔上挂着盏昏黄的马灯,风一吹就像只垂死的萤火虫。沈少卿伏在塔下的芦苇丛里,指尖捏着枚淬了麻药的银针——这是从刘爷那儿讨来的玩意儿,对付哨兵足够了。
“咚——咚——”了望塔上的更夫敲了两下梆子,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沈少卿看了眼怀表,子时三刻,距离飞云号预计通过哨卡还有半个时辰。他朝身后的小石头比了个手势,少年立刻会意,摸出怀里的石子,屈指弹向斜对岸的灌木丛。
“谁?”塔上的哨兵果然被惊动,举着火把探身往下看。就在这瞬间,沈少卿像只狸猫般窜出芦苇丛,足尖在塔壁的石缝上轻点几下,已悄无声息地攀到塔檐下。银针脱手而出,精准刺入哨兵后颈,对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沈少卿翻进了望塔时,赵旗官正缩在角落发抖,手里紧紧攥着那瓶 “牵机引”。“船来了吗?”沈少卿压低声音问。
“刚…… 刚在望远镜里看见黑帆了。”赵旗官指着塔壁上的铜制望远镜,声音抖得像筛糠,“海蛇那厮亲自在船头站着,身边还跟着个穿红裙的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沈少卿凑到望远镜前,镜片里果然出现一艘巨大的三桅船,黑帆上画着条吐信的蛇,船头立着个穿黑袍的瘦高男人,正是海蛇。他身边的红裙女人背对着镜头,身形窈窕,手里把玩着串珍珠,月光照在珍珠上,泛着诡异的冷光。
“记号做好了?”沈少卿问。
“做……做了。”赵旗官指了指桌案上的火铳,“按您说的,等船过卡时,我朝天放一枪,铳口裹了红绸,烟雾是红的。”
沈少卿点头,忽然注意到赵旗官的袖口在渗血,“怎么回事?”
“刚……刚才被海蛇的人搜身,他们怀疑我私藏东西,用刀划了一下。” 赵旗官咬着牙,“那女人说,要是我敢耍花样,就把我儿子扔进鲨鱼池……” 他忽然抓住沈少卿的手腕,“先生,您真能保我儿子?”
“你儿子在哪?”
“在城西的‘平安客栈’,我让婆娘带着躲进去了。” 赵旗官从怀里掏出块玉佩,“这是信物,您要是见到他们,把这个给我婆娘,她就信了。”
沈少卿接过玉佩,玉质粗糙,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赵”字。“放心,只要你按规矩办,天亮前让他们出城。”
话音未落,了望塔外传来海蛇的声音,隔着木门都透着阴冷:“赵旗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赵旗官脸瞬间惨白,沈少卿迅速将他推进塔后的储物间,自己则抓起哨兵的制服往身上套。刚系好腰带,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海蛇带着红裙女人走了进来,黑袍扫过地面的稻草,留下股淡淡的腥气。
“这位是?”海蛇的目光像毒蛇般缠上沈少卿,红裙女人则绕着他转了半圈,珠串在指尖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回海爷,小的是新来的差役,赵旗官去茅房了。”沈少卿低着头,模仿哨兵的粗嗓子说话,手悄悄按在腰间的短刀上。
“红裙女人突然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沈少卿的喉结,“我怎么闻着,你身上有药草味?赵旗官可从来不碰这些。”她的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像极了淬毒的匕首。
沈少卿猛地侧身避开,顺势往火铳的方向退了半步,“小的家是种药的,身上难免带味。”
海蛇忽然笑了,笑声像破锣:“有意思。” 他从袖中掏出个银哨,“既然是新来的,就该懂规矩——飞云号过卡时,不许放任何信号,包括枪声。” 哨子在掌心转了个圈,“不然,这哨声就是你的丧钟。”
红裙女人突然踮脚,凑近沈少卿耳边轻语,气息带着甜腻的脂粉香,却让他脊背发凉:“我知道你是谁。沈少卿,你以为换身衣服就能骗得过我?” 她珠串一甩,珍珠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细针,“去年在苏州府,你断了我三根手指,这笔账,该算了。”
针带着寒光刺来的瞬间,沈少卿猛地撞向旁边的木桌,桌案翻倒,火铳“哐当”落地。他趁机抄起地上的铁灯,朝红裙女人脸上砸去,同时对储物间喊:“开枪!”
赵旗官哆哆嗦嗦地扣动扳机,红色烟雾冲天而起。海蛇脸色骤变,转身就往塔下跑,红裙女人却像条蛇般缠上来,指甲直取沈少卿双目。沈少卿矮身避开,顺手扯下墙上的火把,往她红裙上一燎,火苗“腾”地窜起,女人尖叫着滚出了望塔。
“快!截住飞云号!”沈少卿拽起赵旗官往塔下冲,小石头早已牵着马等在芦苇丛,“往码头跑,刘爷的船队在那边候着!”
夜色里,红烟像支信号箭刺破黑暗,远处的海面突然亮起十几盏渔火,那是刘爷联络的渔民船队。飞云号上的黑帆被火光照得透亮,海蛇正嘶吼着指挥调转船头,却被渔民的小船团团围住,渔网像张巨网般撒向船身。
沈少卿翻身上马,赵旗官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身后传来红裙女人的惨叫和海蛇的怒骂。他回头望了眼燃烧的了望塔,火光中,那枚刻着“赵”字的玉佩在掌心发烫——这海上的迷雾,终于要被烧出个窟窿了。
马队朝着黎明的方向疾驰,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沈少卿知道,等太阳升起时,泉州港的私盐网络将彻底崩塌,而那些藏在黑帆后的秘密,也将随着海蛇的落网,一点点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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