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号”在无垠的海面上平稳航行了三日。
林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底舱,如同磐石般静坐,全力运转《定魂安神咒》,与那日益深重的冰封心境抗衡。咒文如同涓涓细流,不断冲刷着意识中凝结的“坚冰”,过程缓慢而痛苦,但效果显着。他感觉那绝对漠然的视角被稍稍拉回了一些,至少,对“抵达玄冥窟”、“复仇”这些核心目标,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林凡”本身的执念,而非纯粹法则驱动的指令。
期间,那高瘦修士及其同伴对他畏如蛇蝎,远远避开。其他乘客更是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底舱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船上的管事和船员似乎也得到了某种授意,对他这个特殊的“货物”不闻不问,只要他不惹麻烦。
然而,这片被称为“千流海域”的航道,从来就不是太平之地。
第四日正午,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变色!铅灰色的乌云如同厚重的幕布,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瞬间遮蔽了阳光。狂风呼啸,卷起数丈高的巨浪,狠狠拍打着船体,发出沉闷的巨响。“逐浪号”这艘中型货船在自然的伟力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般剧烈颠簸起来。
“风暴!是龙吸水的征兆!快!降主帆!稳住舵轮!”甲板上传来船长声嘶力竭的呐喊,夹杂着船员们奔跑呼喝的嘈杂声。
底舱内顿时一片混乱,杂物滚动,乘客们惊恐地抓住身边一切固定物,面色惨白。就连那几名修士也神色凝重,运转灵力稳住身形。
林凡依旧盘坐在床铺上,身形随着船体摇晃,却稳如磐石。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这风暴来得诡异而迅猛,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不寻常的……妖气与混乱的灵力波动。
果然,就在船员们拼命与风浪搏斗时,异变再生!
轰隆!!!
船体右侧的海面猛地炸开一道巨大的水柱!一条庞大无比、形似巨蟒却布满青黑色鳞片、头生独角的恐怖海兽,破水而出!它那猩红的独眼闪烁着残忍与饥饿的光芒,张开足以吞下整艘船头的血盆大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一股腥臭狂风席卷甲板!
“是……是深海魔虬!三阶顶峰妖兽!”有识货的船员发出绝望的尖叫!
三阶顶峰,相当于人类金丹初期的修士!而且海兽在海洋中战力倍增,对于最高只有一位金丹初期修士坐镇的“逐浪号”而言,这几乎是灭顶之灾!
“结阵!防御!”坐镇上层的金丹修士终于现身,是一位身着蓝袍的老者,他脸色凝重,祭出一面蓝色盾牌法宝,瞬间放大,挡在船首,同时厉声喝道,“所有筑基期修士,助我催动‘玄龟御海阵’!”
船体两侧瞬间亮起道道符文,一层淡蓝色的光罩试图升起,将整艘船包裹。
然而,那深海魔虬显然蓄谋已久,岂容他们从容布阵?它那巨大的尾巴如同擎天之柱,携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抽向尚未完全成型的蓝色光罩!
砰——!!!
如同惊雷炸响!光罩剧烈扭曲,明灭不定,船上所有修士,包括那位金丹老者,都是浑身一震,脸色发白。一些修为较低的炼气期船员更是直接被震得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魔虬一击未能破罩,发出愤怒的咆哮,独角上开始凝聚幽暗的光芒,显然在准备更强的攻击。而风暴依旧肆虐,巨浪滔天,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底舱内,恐慌达到了顶点。那高瘦修士等人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
林凡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底舱,仿佛直接看到了外面那恐怖的魔虬和岌岌可危的船只。
他并不在意这艘船或船上人的死活。但这艘船是他前往玄冥窟的工具,不能在此毁去。而且,那魔虬身上散发出的磅礴气血和妖力,对他而言,是恢复伤势、补充消耗的绝佳“补品”。
更重要的是,在那魔虬破水而出的瞬间,他右肩的寂灭印记,再次传来了那丝微弱却清晰的悸动!这一次,不再遥不可及,而是近在咫尺!这头魔虬……其血脉深处,或者其巢穴附近,定然存在着与寂灭、归墟相关的东西!
“机缘……到了。”
林凡低声自语,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绪。他站起身,无视了舱内众人惊愕的目光,一步步走向通往甲板的舷梯。
“你……你干什么?外面危险!”有好心的乘客下意识喊道。
林凡没有回头。
他走上摇晃剧烈的甲板,狂风立刻吹拂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暴雨倾盆而下,却在他身周三尺之外自动滑开,无法沾身。
甲板上一片狼藉,船员们拼命维持着阵法,蓝袍金丹老者正全力催动盾牌,抵挡着魔虬独角上凝聚的、越来越恐怖的幽暗光球。
所有人都看到了从底舱走上来的林凡,但此刻无人有余力关注他。
林凡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头凶威滔天的深海魔虬身上。
魔虬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个渺小人类身上传来的、令它极其厌恶又隐隐恐惧的气息,独眼中的凶光更盛,发出一声威胁性的低吼。
林凡抬起左手,指向魔虬,然后,对着它,勾了勾手指。
一个简单至极,却充满了极致挑衅与蔑视的动作。
魔虬虽灵智不高,但也感受到了这赤裸裸的侮辱!它放弃了继续凝聚光球,发出一声暴怒到极致的嘶鸣,巨大的头颅猛地俯冲下来,血盆大口直接咬向站在船头甲板上的林凡!它要先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虫子碾碎!
“小心!”蓝袍老者惊呼,却救援不及。
船上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林凡被一口吞下的惨状。
然而,面对那遮天蔽日而来的巨口,林凡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没有动用右臂的寂灭印记。
只是抬起了看似寻常的左手,五指握拳,然后,对着那咬合下来的、布满獠牙的巨口,一拳轰出!
这一拳,朴实无华。
没有耀眼的灵光,没有震天的声势。
只有一股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打穿虚空、令万物归于沉寂的力量,缠绕在他的拳锋之上。
拳出,风云骤停!
那咆哮的风暴,那翻腾的巨浪,那魔虬震耳的嘶鸣,仿佛都在这一拳之下被强行按下了静音键!
砰——!!!
拳头与魔虬的下颚接触。
没有想象中的僵持,没有能量的剧烈爆炸。
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击穿了皮革败絮的声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在船上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那体型庞大如山峦的深海魔虬,其俯冲的动作猛地僵住,随即,它那坚硬的、足以撞碎礁石的头颅,从下颚接触点开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瓦解,鳞片碎裂,血肉消融,骨骼崩断!
并且这种瓦解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头颅、脖颈、身躯……
不过呼吸之间,那不可一世的深海魔虬,就在半空中,化作了一场纷纷扬扬的、混合着血肉与灰烬的“雨”,泼洒在下方的海面上!
连同它那凝聚的妖力、磅礴的生机,都被那一拳之中蕴含的寂灭真意,彻底湮灭!
一拳!
仅仅一拳!
三阶顶峰,堪比金丹初期的深海魔虬,尸骨无存!
天地间,只剩下风暴和海浪的声音,但此刻,这声音在幸存的众人耳中,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所有人都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个依旧站在船头,缓缓收回左拳的独臂青年。
蓝袍金丹老者手中的盾牌光芒黯淡下去,他张大了嘴巴,看着林凡,如同看着一尊从神话中走出的魔神。
林凡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的视线投向魔虬消散的海面下方。在那里,他清晰地感觉到,一丝精纯的、与寂灭同源的气息,正从深海之中缓缓散发出来。
他身形一动,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已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了那依旧波涛汹涌的墨色海水之中。
他要下去,找到那悸动的源头。
“逐浪号”的危机解除了,但更大的谜团和机遇,正在深海中等待着林凡。而船上的众人,则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与震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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