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纹阁与天工坊的阳刚炽烈截然不同。
它坐落在万宝街相对僻静的末端,是一座三层高的木质小楼,通体呈暗紫色,檐角翘起,雕刻着无数繁复而诡异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蠕动,如同活物。整座小楼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带着淡淡腥甜的灰色雾气中,令人望而生畏。门楣上悬挂的牌匾,“秘纹阁”三字扭曲如蛇,看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
此地门可罗雀,与天工坊的热火朝天形成鲜明对比。
林凡走到阁楼前,那灰色雾气仿佛有生命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扇虚掩的、刻满女子哭泣面容的木门。一股阴冷、带着腐朽药香和灵魂低语般的气息从门内渗出。
他推门而入。
内部光线昏暗,仅靠几盏漂浮的、燃烧着绿色鬼火的灯笼照明。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羊皮纸、奇特药剂和某种防腐香料混合的复杂气味。四周墙壁不是书架,而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摆放着奇形怪状的物品: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眼球、缠绕着黑发的木偶、刻满血符的骨头、甚至还有微微搏动的、不知名生物的心脏……整个环境透着一股邪异与不祥。
一个穿着宽大黑色巫婆袍、身形佝偻、脸上布满深深皱纹的老妪,正坐在一张铺着黑色绒布的桌子后面,用一根干枯的鸟骨笔,在一块巴掌大的、散发着怨念的皮子上绘制着什么。她甚至没有抬头,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生人的味道……还带着令人作呕的‘终结’气息。小子,你走错地方了。”
这老妪,正是秘纹阁的主人,云姥姥。她的修为,赫然是金丹中期!而且气息阴晦诡异,与正统修士迥异。
林凡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晚辈林凡,求见云前辈,是为‘万年温玉魄’而来。”
云姥姥绘制符文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睛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瞳孔,只有一片惨白,但被这双眼睛盯住,林凡却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看穿,右臂的噬渊印记甚至传来一丝微弱的抵触感。
“温玉魄?”云姥姥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黑的牙齿,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嗬嗬……鲁大头那个老家伙告诉你的吧?他自己没本事帮你,就把你这烫手山芋推到老婆子我这里?”
她放下鸟骨笔,伸出干枯如鸡爪的手,指向林凡缠绕布条的右臂:“你这条胳膊,已经被‘那边’的力量彻底玷污了,如同瘟疫之源。温玉魄性灵温和纯净,给你用,简直是暴殄天物,还会被你这污秽之力污染。不卖,滚吧。”
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林凡并未动怒,早在鲁大师提醒时,他便料到不会顺利。他平静道:“前辈有何条件,不妨直言。灵石、材料、或者……其他。”
云姥姥那双惨白的眼睛在林凡身上扫视着,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小子,你胆子不小,身怀归墟之力,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望海城,更是打了幽冥圣教的狗。你觉得自己能活多久?”
林凡沉默,等待她的下文。
“温玉魄,老婆子我确实有。”云姥姥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但想要它,光靠灵石可不行。你得帮老婆子我做一件事。”
“何事?”
云姥姥从桌子底下取出一个漆黑的、刻画着封印符文的木盒,推到林凡面前。木盒出现的瞬间,整个阁楼内的灰色雾气都躁动起来,那些格子里的诡异物品也发出轻微的嗡鸣。
“这里面,封着一缕‘千幻妖狐’的残魂。此狐生前最擅幻术与蛊惑,其残魂更是炼制‘惑心傀儡’的顶级材料。”云姥姥指着木盒,“但封印有些松动,这缕残魂极其狡猾,时刻试图逃脱并蛊惑靠近者。老婆子我需要一个神魂足够坚韧、且不惧它幻术的人,帮我将其转移到另一个更稳固的‘镇魂瓶’中。”
她那双惨白的眼睛盯着林凡,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你身负寂灭之力,万法皆空,幻术于你应当效果大减。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若是你心神失守,被这妖狐残魂蛊惑,或是操作不当导致其逃脱……嗬嗬,那后果,可比你被幽冥圣教追杀有趣多了。”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考验。云姥姥并非真的急需人帮忙转移残魂,她更想借此试探林凡的底细和心性,甚至可能存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林凡看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木盒,他能感觉到其中那缕残魂散发出的、充满了怨毒与魅惑的波动。若在融合噬渊珠前,他或许还会忌惮三分,但现在,他的心神在《定魂安神咒》和寂灭意志的双重加持下,早已坚如磐石,冷若冰霜。
“可以。”林凡没有犹豫,直接应下。
云姥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一个更加诡异的笑容:“好!有胆色!东西给你,镇魂瓶在这里。”她又取出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瓶,与那漆黑木盒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凡左手拿起镇魂瓶,右手则缓缓伸向那漆黑的木盒。在他指尖触碰到木盒的瞬间,盒盖上的封印符文猛地亮起,随即又黯淡下去,盒盖“咔哒”一声,自动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股粉红色的、带着甜腻香气的烟雾瞬间从缝隙中涌出,如同有生命般缠绕向林凡的手臂,同时,一个充满无尽诱惑、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欲望的柔媚女声,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
“郎君~放我出来~妾身愿奉你为主,助你登临绝顶,享尽世间极乐~你看,权势、美人、长生……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粉红烟雾试图钻入林凡的七窍,那魅惑之音更是无孔不入。阁楼内的景象在林凡眼中也开始扭曲变幻,仿佛出现了仙境楼阁、绝色佳人、堆砌如山的灵石法宝……
然而,林凡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如同万古寒冰,没有丝毫波动。那粉红烟雾在靠近他身体三尺之外,便被一股无形的寂灭气息悄然湮灭。那魅惑之音在他识海中回荡,却如同撞上了一堵覆盖着坚冰的铜墙铁壁,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他甚至能“看”到那缕千幻妖狐的残魂,在本源层面,只是一团不断扭曲、散发着恐惧与绝望的灰色能量体,所谓的魅惑幻术,不过是它垂死挣扎的可怜伎俩。
“无聊。”
林凡淡漠地吐出两个字,右掌直接探入木盒之中!噬渊印记甚至无需主动激发,那缕妖狐残魂在感受到这至高寂灭气息的刹那,便发出了无声的尖啸,所有的幻象与魅惑瞬间崩溃,残魂本身如同遇到了克星,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再也兴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林凡轻而易举地将其摄取出来,那只是一点微弱闪烁的粉红色光点,然后精准地投入了旁边的镇魂瓶中。
玉瓶白光一闪,瓶塞自动落下,将残魂彻底封印。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过三息时间。
阁楼内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姥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那双惨白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原以为至少会让林凡吃点苦头,甚至可能心神受创,却没想到对方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捏死了一只虫子!这青年对心神的掌控,以及那寂灭之力对神魂类存在的克制,远超她的想象!
林凡将镇魂瓶放回桌上,目光平静地看向云姥姥:“前辈,事情已了,万年温玉魄。”
云姥姥深深地看着林凡,半晌,才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玉盒通体温润,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驱散了周围的阴冷气息。她打开玉盒,里面躺着一块鸡蛋大小、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乳白色光晕流动的宝玉,正是万年温玉魄!其散发出的温和纯净气息,让林凡右臂的噬渊印记都传来一丝舒爽的凉意。
“小子,你比老婆子我想象的还要……特别。”云姥姥将玉盒推了过来,语气复杂,“温玉魄是你的了。不过,老婆子我奉劝你一句,鲁大头要炼的那东西,未必能完全解决你的问题。归墟之力,如跗骨之蛆,沾上了,就休想轻易摆脱。你好自为之。”
林凡接过玉盒,感受着其中磅礴而温和的灵力,心中一定。三样主材,已得其二。
“多谢前辈提醒,晚辈自有分寸。”他将玉盒收起,拱手告辞。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时,云姥姥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对了,忘了告诉你。幽冥圣教那位坐镇望海城的金丹后期长老,‘鬼手’屠千钧,已经知道你在了。他可是顾玄溟的忠实走狗,手段……可比那些暗探狠辣多了。你猜,他会不会让你带着温玉魄,安然离开望海城?”
林凡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若想来,便来。”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自信与冷意。
走出秘纹阁,外界的阳光似乎都明亮了几分。林凡知道,获取温玉魄只是开始,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刚要到来。
鬼手屠千钧?金丹后期?
他摸了摸右臂的噬渊印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灰芒。
正好,用他来验证一下,融合噬渊珠后,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他没有选择隐匿行踪,反而径直朝着城外方向走去。
他要主动,将这场追杀,引出望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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