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的炼狱。
刘芯彤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两个疯狂旋转的磨盘之间。
左边是能将血液冻结的极寒，右边是足以焚毁灵魂的炽热。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磅礴浩瀚的力量，以唐清那濒临崩溃的躯体为中心，如同两条失控的恶龙，咆哮着，撕扯着，将整个工作室变成了一个能量乱流的漩涡。
苏曼早已承受不住，晕倒在地。
而刘芯彤，全靠着一股属于刑警的、绝不轻易倒下的坚韧意志，死死钉在原地。但她的骨骼在发出呻吟，内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紧、揉搓，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能量对撞发出的、撕裂灵魂般的尖啸。
她看到那清冷如莲的女子周身绽放出冰蓝色的光华，无数晶莹的莲花虚影在她身边旋转、绽放，每一片花瓣都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试图将那赤红色的炽热领域压制、冰封。
她也看到那美艳如火的女子身后展开一道摇曳的、由纯粹火焰与魅影构成的赤色狐尾，甜腻炽烈的异香如同实质的火焰浪潮，汹涌澎湃，不断冲击、融化着那不断蔓延的冰莲领域。
唐清在躺椅上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发出不成调的、如同被撕裂般的呜咽，身体在冰蓝与赤红之间剧烈变幻，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
不能再等了！
刘芯彤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混沌的意识获得了一丝清明。她想起了陈科昏迷前虚弱的话语，想起了那本与她共鸣日益加深的古书！
不再犹豫，不再隐藏！
她猛地探手入手袋——那里，习惯性地装着那本深蓝色封皮的《聊斋志异》古本。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封皮的刹那，一种奇异的、如同血脉相连般的感应瞬间贯通！
“帮我！”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古本在她掌心骤然变得滚烫！深蓝色的封皮下，仿佛有无数古老的故事在苏醒，在低吟！
她将古本猛地高举过头！
没有咒语，没有手印，只有她全部意志的凝聚，和她与这本书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日益深厚的“缘”！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穿越了无尽书页的嗡鸣，以古本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无形的、浩瀚的“秩序”之力！
如同定海神针投入狂涛，如同晨曦刺破永夜！
那本摊开的古书，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急速翻动，最终停留在《莲香》一篇！其上原本静止的墨迹，如同被注入了生命，骤然亮起！
一蓬柔和而纯净、仿佛蕴含着无数悲欢离合、爱恨嗔痴故事本源的乳白色光华，自书页中绽放开来，如同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光罩，瞬间笼罩了整个工作室的核心区域！
光罩之内，那冰火对撞的狂暴乱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极寒与炽热的力量虽然并未消失，但它们那足以撕裂一切的冲击性和破坏性，却被那乳白色的光华极大地削弱、安抚了！
莲与香，两位异客同时身体剧震，脸上露出了惊愕、茫然，甚至是一丝……本能敬畏的神情。
她们周身的妖力与仙气，在那蕴含着“故事”本源力量的光华照耀下，变得滞涩、温顺了许多。
激烈的对抗，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早已强弩之末、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唐清，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也给了另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机会！
就在刘芯彤举起古书、光华绽放的同一瞬间，工作室那扇并未关严的大门，被人用身体虚弱地撞开。
陈科！
他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呼吸急促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他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倚靠在门框上，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显然，他是感应到此地的能量暴动，强行拖着反噬重伤、油尽灯枯的身体赶来的！
陈科的目光，第一时间越过了那暂时被古书光华镇住的莲与香，精准地落在了蜷缩在躺椅上、气息奄奄的唐清身上。
没有时间去分析局势，没有力气去施展复杂的渡异术法。
陈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着唐清，发出了如同暮鼓晨钟般、直抵灵魂深处的一问：
“唐清！看看你左边！再看看你右边！”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穿透了能量的余波，狠狠撞入唐清那被两种外来意志占据、几乎泯灭的自我意识深处！
“一个清冷如莲，慰你寂寥！一个热情似火，燃你激情！但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想要的，到底是片刻的慰藉与刺激，还是……一个能让你甘愿停下漂泊的脚步，与之共度平凡晨昏的——‘家’？！”
“家”这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唐清脑海中的重重迷雾！
莲的温柔静谧……香的炽热魅惑……苏曼三年来的默默陪伴与此刻晕倒在一旁的苍白脸庞……父母日渐苍老的眼眸……自己工作室里那些尚未完成的、寄托着最初梦想的雕塑……
无数被他刻意忽略、或者在两种极致情感冲击下变得模糊的记忆与情感，如同潮水般汹涌回流！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空洞涣散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痛苦到极致、却也清醒到极致的的光芒！
唐清看看左侧清冷绝伦的莲，又看看右侧美艳炽烈的香，最后，目光落在了晕倒在地、眉头紧锁的苏曼身上。
巨大的愧疚、悔恨、明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我……我……”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最终，化作一声泣血般的嘶喊：“我选阿曼！我只想和阿曼过普通人的日子！对不起……莲姑娘！香姑娘！是我混蛋！是我贪心！是我辜负了你们也伤害了阿曼！对不起——！！”
这一声呐喊，用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也彻底斩断了他与莲、香之间那由“贪恋”和“虚荣”构筑的脆弱联系！
就在他做出最终选择、坦诚告别的刹那，莲与香周身那被古书光华暂时压制的力量，如同失去了根基的楼阁，开始剧烈波动，随即迅速溃散、消融。
莲看着唐清，那清冷如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释然，她轻轻叹息一声，身形渐渐化作点点冰蓝色的莹光，如同月下凋零的莲瓣，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清荷余香。
香那美艳的脸上，则露出一抹苦涩却又洒脱的笑容，她深深看了唐清一眼，又看了看虚弱倚着门框的陈科和举着古书、脸色同样苍白的刘芯彤，摇了摇头，身形如同燃烧殆尽的火焰，化作缕缕赤红色的光屑，悄然湮灭。
两位异客，执念消散，被成功渡化。
乳白色的光华悄然收敛，《聊斋志异》古本恢复平静，静静躺在刘芯彤手中，《莲香》篇目的墨迹，深邃稳固。
工作室里那冰火交织的诡异景象彻底消失，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寂静，以及唐清压抑不住的、充满悔恨与解脱的痛哭声。
危机解除。
而几乎是同时，强行支撑着赶到此处、又耗尽最后心力点醒唐清的陈科，再也无法压制体内翻腾的反噬之力与极度的虚弱，身体一软，沿着门框缓缓滑到在地。
“陈科！”
刘芯彤心脏仿佛骤停，她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在陈科身体完全倒地之前，堪堪将他接入怀中。
陈科的身体很轻，冰凉，如同失去所有生机的玉石。他的脸色白得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刘芯彤紧紧抱着陈科，感受着他生命气息的飞速流逝，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比她面对任何持枪歹徒、任何诡异异客时都要强烈的恐惧。
“陈科！陈科你醒醒！你别吓我！”她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呼唤和那急促的心跳，陈科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野模糊，只能看到刘芯彤那焦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脸。
陈科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只牵动了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别怕……死不了……”
他停顿了一下，积蓄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力气，看着刘芯彤近在咫尺的、充满担忧的眼眸，补完了最后一句：
“还没和你搭档够呢……”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刘芯彤抱着陈科冰凉的身体，坐在一片狼藉的工作室地板上，听着耳边唐清的痛哭和苏曼渐渐苏醒的呻吟，感受着怀中之人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心跳。
她抬起头，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已然升起的、清冷的月亮，紧紧咬住了下唇。
这一次，她没有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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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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