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老宅的尘埃落定,带着岁月沉淀后的安宁。
那本《聊斋》上点亮的《宅妖》篇目,光芒温润,不刺眼,却仿佛给书灵那日益混沌的意识海洋,又增添了一抹厚重的底色。
异管局的后续处理干净利落。
现场勘察报告被定性为“特殊地质结构引发的集体幻觉及次声波共振现象”,一份措辞严谨、引经据典的说明被分发给了相关方,安抚了居民情绪,也为开发商的下一步动作扫清了障碍。
其效率之高,让人清晰地感受到这个隐藏在正常秩序之下的庞大机器的力量。
而陈科作为“特别顾问”的首次正式亮相,堪称完美。既展示了“渡化”理念的有效性,也证明了与官方合作所能带来的便利。
闲云轩似乎赢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然而,这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宅妖事件过去两天后的一个傍晚,刘芯彤接到了玄武的直接通讯,不是通过加密频道发送的文件,而是罕见的语音通话。
“刘警官,方便单独见一面吗?”玄武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少了公事公办的刻板,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刘芯彤看了一眼正在后院慢悠悠给那些被婴宁“照料”得过于繁茂的花草修剪枝叶的陈科,对着话筒平静道:“地点?”
“城南,‘静泊’茶馆,秋韵阁。”玄武报出一个名字,随即挂断了通讯。
“静泊”茶馆离闲云轩不远,藏在一条种满梧桐树的小巷深处,闹中取静,格调雅致,是些文人雅士或谈隐秘生意的人喜欢去的地方。
玄武选在这里,显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刘芯彤跟陈科打了个招呼,只说出去买点东西。
陈科修剪花枝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她一眼,那双浅色的瞳孔里仿佛洞悉一切,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微微颔首:“早去早回。”
秋韵阁是“静泊”最里面的一间小包房,推开移门,里面燃着淡淡的檀香,布置简洁,只有一张矮几,两个蒲团。
玄武已经在了,依旧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与这充满禅意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没有喝茶,只是正襟危坐,像一尊守候在庙宇里的黑色神只。
看到刘芯彤进来,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刘芯彤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寒暄,直接问道:“什么事需要单独谈?”
玄武没有立刻回答,冰冷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评估什么,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沈氏故居的处理,局里很满意。证明了‘渡化’途径在特定情况下的高效与……低成本。”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愈发沉冷:“但也因此,你们,尤其是陈科先生的力量,以及那本古籍的‘价值’,引起了更高层面的关注。”
刘芯彤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合作协议里明确,闲云轩内部事务,尤其是那本书,不容干涉。”
“那是合作底线,不是安全底线。”玄武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异管局并非铁板一块。高层中,存在一个‘技术收容派’。他们主张,一切无法用现有科学完全解析、且具备潜在风险的力量源头,都应进行‘研究性收容’,以期彻底掌控其原理,消除不确定性。”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手术刀:“陈科先生,以及那本《聊斋志异》,在他们最新的评估报告中,已被列为‘高价值高风险’项目。他们认为,与其合作且依靠不可控的‘个人理念’,不如将风险源头置于绝对可控的环境中进行研究。”
刘芯彤的脊背微微发凉。她明白了玄武单独约见她的用意。这不是官方的通知,而是私下的警示。
“技术收容派”——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带着一种将一切物化、剥离情感与意志的冰冷意味。被他们“收容研究”,陈科和那本书会面临什么?她不敢细想。
“你告诉我这些,是代表你个人的立场?”刘芯彤盯着他,试图从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我个人倾向于合作与观察。”玄武的回答滴水不漏,但语气中那一丝极细微的波动,还是被刘芯彤捕捉到了,“‘渡化’理念,在处理某些类型异常时,确实显示出独特优势。但我的立场,不影响‘技术收容派’的决定和行动能力。他们拥有独立的项目和资源审批权限。”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警告的意味:“我提醒你们,务必小心。不要在任何情况下,暴露那本古本的核心秘密,不要展示它超出常规的力量。否则,‘合作顾问’的身份,也保护不了你们。”
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檀香在无声的燃烧。
“多谢。”刘芯彤郑重地道谢。无论玄武出于何种目的,这个信息至关重要。
玄武点了点头,重新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消息带到。后续合作案件,我会照常安排。但你们需知,盯着你们的眼睛,不止我这一双。”
他站起身,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包房。
刘芯彤独自坐在蒲团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
窗外,梧桐树叶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夕阳的余晖给小巷涂上了一层暖金色,但她心底却一片冰凉。
官方合作者的外衣下,包裹的是愈发严峻的危机。“技术收容派”像一群潜伏在阴影里的猎手,等待着他们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而书灵的日益活跃,陈科力量的深不可测,都是随时可能引爆的雷点。
她回到闲云轩时,天色已近全黑。
陈科正坐在客厅的灯下,翻看着一本泛黄的棋谱,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头也未抬。
“回来了?”
“嗯。”刘芯彤在他对面坐下,将玄武的警告,原原本本地转述了一遍,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陈科听完,翻动棋谱的手指顿了顿,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讥诮的冷笑。
他放下棋谱,抬起眼,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那眼神幽深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看来,有时候人心,”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结了冰的溪流,冷冽而清晰,
“比异客的执念更难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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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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