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锁魂格的崩溃,如同在深渊底部引爆了一颗炸弹,冲击波撕扯着这个由疯狂构筑的空间。
血肉工坊剧烈震颤,墙壁上的肉膜大片大片地坏死、剥落,露出后面冰冷、真实的石壁。垂落的肉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炭化,如同烧焦的绳索般断裂、掉落。那些作为阵眼的玻璃罐接连炸裂,浑浊的防腐液混合着器官的碎块四处流淌,散发出最后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不——!我的不朽!我的杰作!”周远山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绝望哀嚎。阵法反噬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剃刀,从他的内部开始切割、粉碎。他佝偻的身体像一截被点燃的朽木,皮肤寸寸开裂,污黑的血液和扭曲的能量从他每一个窍穴中喷涌而出,那身象征着他扭曲“事业”的白大褂瞬间被撕成褴褛。他挣扎着,试图抓住什么,却只能徒劳地看着自己毕生的“心血”与自己一同走向湮灭。
然而,在这彻底的毁灭风暴眼中,一丝奇异而悲怆的宁静正在酝酿。
从那些破碎的罐子中,四道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残魂光影,艰难地挣脱了最后的束缚,漂浮起来。它们不再是纯粹怨念的聚合体,而是在阵法崩溃、执念松动的刹那,短暂地回归了某种……更接近本源的状态。
长子周正明(心脏所化),光影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红色,那其中不再只有对权位的渴望,更浮现出一种属于长兄的、被扭曲遗忘的责任与愧疚。他看向弟妹们的光影,意念波动:“若非我一心觊觎父亲之位,引得家中猜忌丛生……或许……”
二女周雅(毒手所化),幽绿色的光影摇曳不定,那阴毒的气息下,竟流露出一丝深藏的恐惧与脆弱。她回忆起幼时体弱,大哥曾为她挡下父亲的责罚,三弟曾偷偷给她带来外界的糖果……意念微弱:“我用毒武装自己,以为能掌控一切……却最先毒害了自己的心……”
三子周文(扭曲骨骼所化),浊黄色的光影如同沸腾的泥沼,贪婪的漩涡中心,却有一点对“完整”家庭的扭曲渴望在闪烁。他看着兄姐和妹妹,意念混乱而痛苦:“我只想拿到应得的……越多越好……我以为那样就不会再被忽视……为何会变成这样……”
四女周琳(大脑所化),冰蓝色的光影最为清澈,却也最为复杂。聪慧让她看清了所有悲剧的根源,非亲生的身份让她始终格格不入,怨恨之下,是对“家”最深沉也最绝望的渴望。“我恨你们……恨这个家……”她的意念带着哭腔,“可我……也曾偷偷羡慕过你们流淌着相同的血……若我能早一点……叫你们一声真正的兄姐……”
四道残魂,承载着百年的痛苦、误解与相互伤害,在这永恒的牢笼即将彻底破碎、连“存在”本身都要失去的最后一刻,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执念,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恨吗?恨。
但比恨更深的,是遗憾。
遗憾于未曾说出口的关怀,遗憾于在父亲扭曲的意志下迷失了彼此,遗憾于这血浓于水(对周琳而言,是养育之恩)的缘分,最终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收场。
它们的光影,不再对峙,不再攻击,而是如同受到无形牵引般,在这崩坏的空间中,缓慢地、颤抖着彼此靠近。暗红、幽绿、浊黄、冰蓝,四种截然不同、曾代表对立与痛苦的颜色,此刻却如同调色盘上最终混合的颜料,开始尝试着交融。
没有言语,只有意念的无声流淌,是忏悔,是谅解,是迟来了一个世纪的、笨拙的拥抱。
周正明的光影,试图将弟妹们护在身后,一如童年。
周雅的光影,那幽绿的尖刺软化,轻轻触碰兄长的光影。
周文的光影,那贪婪的浊黄平息,流露出孩童般的茫然与依恋。
周琳的冰蓝,最终缓缓融入那一片逐渐和谐的色彩中,带着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它们的光影在触碰、交融的顶点,骤然爆发出一种纯净而柔和的白光,不再有怨恨,不再有痛苦,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心碎的安宁。那光芒如同一个短暂的梦,照亮了这片血腥的废墟,也刺痛了幸存者的眼睛。
然后,白光敛去,四道残魂如同完成了最后使命的萤火虫,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尘埃,纷纷扬扬,飘散开来,最终彻底融入了虚无。
他们以一种最决绝的方式,达成了和解,也获得了最终的解脱。
大厅内一片死寂。
王胖子早已泪流满面,无声地抽泣着。刘飞别过头去,用力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叶知秋紧紧抿着嘴唇,眼眶泛红,她能感受到那消散光芒中蕴含的巨大遗憾与悲伤。连意识不清的李建业,也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停止了颤抖,呆呆地望着光芒消散的方向。
林辰靠在叶知秋身上,看着那空无一物的空中,沉默了许久,才用极其沙哑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再碰上这种神经病爹了。”
就在这时,随着邪阵核心的彻底湮灭与残魂的解脱,整个大厅的景象完成了最后的转换。所有血肉痕迹彻底消失,露出了公馆底层原本那个宽敞却破败的石砌大厅。
而在大厅的正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红色电话亭。
它老旧,油漆剥落,却异常稳固地立在那里,亭顶的灯泡散发着稳定而微弱的红光,像是无尽黑暗海面上唯一的灯塔,指引着迷途的船只归航。
“是……是它!”王胖子哽咽着,指着电话亭。
“回家的路……”叶知秋深吸一口气,搀扶着林辰,目光坚定。
众人互相搀扶着,带着满身的疲惫、伤痛,以及心中那份难以言说的沉重与惋惜,一步步走向那红色的希望之门。
在他们身后,周远山存在过的最后痕迹——那副鸟嘴面具,“咔”的一声轻响,裂成了两半,再无生机。
当最后一个人踏入电话亭,那扇红色的门轻轻合上。
红光一闪,电话亭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消失。
只留下空荡破败的大厅,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关于疯狂、仇恨、遗憾与最终和解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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