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县衙。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对于江宁县令赵德芳来说,这日子就更不错了。
说句心里话,他赵德芳,觉得自己最近有点飘。
无他,祖坟冒青烟了。
江宁县这地界,原先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县城,可自从来了那位姓李的年轻人,整个县的繁荣程度,那是坐着火箭往上蹿。
特别是最近几个月,新建了炼焦厂,炼钢厂,哗啦啦的银子跟流水一样淌进来,他这个县令的腰包……啊不,是县里的税收,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前段时间,他见到了一个这辈子都想不到的大人物。
当今圣上,微服私访,化身“马老爷”,还亲自给他赵德芳布置了任务,让他全力配合李去疾,确保那位李先生不受半点干扰。
皇上当面亲口布置任务!
那是什么?
那是天大的恩宠!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他兢兢业业地把差事办得滴水不漏,前两天,宫里还专程派人送来了圣上的亲笔嘉奖。
皇帝亲笔啊!
赵德芳觉得,自己的人生巅峰,大约就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了。
吏部考核评个“上上”,调任应天府,出任……
就在赵县令端着茶杯,美滋滋地规划着自己的升迁路线图时。
“报——!!!”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县衙后堂的宁静。
一个衙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那张脸,白得跟刚从面缸里捞出来似的。
“咣当”一声。
赵德芳手里的茶杯一抖,热茶洒了半身,他却顾不上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官威十足地喝道:“慌什么!成何体统!天塌下来了不成?!”
那衙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指着外面,舌头都捋不直了。
“大……大人!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说!”
“李……李先生来了!”衙役结结巴巴地说道。
“李先生?”
赵德芳一愣,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脸上立刻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
“哎呀!李大善人怎么有空来了?这可是稀客!快快有请!是不是工坊又有什么新章程要跟本县商议了?”
李去疾。
这名字现在就是江宁县的金字招牌,是财神爷的代名词,更是那位“马老爷”眼前的头号红人。
怠慢谁,也不能怠慢这位爷啊!
“不……不是啊大人!”
衙役都快哭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李先生他……他是来报案的!”
“报案?”
赵德芳更奇怪了。
在这江宁县一亩三分地上,还有不开眼的敢惹这位爷?
江宁县上上下下,但凡家里有三两只鸡的,他赵德芳都亲自上门“拜访”过,耳提面命,千叮咛万嘱咐,李先生的工坊,那是圣地,谁敢去龇一下牙,他就让谁全家没牙。
他正要起身出去迎接。
李去疾已经带着人,迈步走进了县衙大堂。
依旧是那身朴素的青衫,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身后,跟着一个铁塔似的护卫,还有三个看起来文文静静、人畜无害的小侍女。
“赵县令。”李去疾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
“哎呀!李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赵德芳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那叫一个热情洋溢,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爹。
“快请上座,来人,看茶!上我那珍藏的雨前龙井!”
李去疾摆了摆手,开门见山。
“茶就不喝了,赵县令,我来,是报官的。”
“哦?”赵德芳搓着手,一脸好奇地问,“不知李先生所报何案啊?您放心,只要是在我江宁县的地界上,本官一定为您做主!”
李去疾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刚才在城外回乡下的小路上,遇到了十几个劫匪,想要绑我。”
赵德芳听到这,心里“咯噔”一下,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好大的狗胆!
他正要拍案而起,发誓要将这群贼人碎尸万段。
只听李去疾顿了顿,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继续说道:
“然后,我们稍微反抗了一下。”
“现在,绑匪死了三个,跑了几个。”
“我这人,向来遵纪守法,所以特来报官,请赵县令派人去处理一下现场,顺便,调查一下幕后主使。”
……
赵德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呆呆地看着李去疾,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可能被人塞了两斤驴毛。
他听到了什么?
绑架?
稍微反抗了一下?
死了三个?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垮了他那点可怜的官场智慧。
整个县衙大堂,安静得落针可闻。
赵德芳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一台被雷劈了的算盘,珠子全卡住了,动弹不得。
他下意识地,用一种梦游般的声音,反问了一句:
“死……死了……三个?”
“对,三个。”李去疾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数字。
他的表情,坦然得就像在说“我今天吃了三碗饭”。
然后,他用一种“你看我多守法”的表情,指了指身后的三个侍女,补充道:
“是她们,为了保护我,进行的‘正当防卫’。”
“毕竟是出了人命,按大明律法,总得走个流程,对吧?”
“我作为大明的守法良民,自然要主动前来配合官府调查。”
赵德芳的目光,僵硬地,一寸一寸地,从李去疾的脸上,移到了那三个侍女的身上。
一个,正无聊地打量着大堂的房梁。
一个,正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还有一个,正……正贴心地帮李去疾整理衣服上的褶皱。
文静。
柔弱。
乖巧。
人畜无害。
就这?
杀了三个亡命之徒?
赵德芳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毁灭性的二次冲击。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县衙大堂,而是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
站在一旁的常遇春,看着赵德芳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中对李去疾的敬畏,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仙人行事,果然高深莫测。
杀伐决断,雷霆手段,转过头,却又要遵守这凡间的规矩。
这便是“游戏人间”的真意吗?
将这天地法则,玩弄于股掌之间!
高!
实在是高!
赵德芳,到底是官场上混出来的老油条。
在经历了长达十几息的大脑宕机之后,他终于重启成功了。
他想明白了。
李先生这种通天的人物,杀几个劫匪,那跟碾死几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他来报官,不是真的要报官!
这是在给自己面子!是看得起他赵德芳!
这要是处理不好,让“马老爷”知道了,自己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想到这里,赵德芳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
他脸上立刻挤出比刚才还要灿烂十倍的笑容,一摆手,大义凛然地说道:
“李先生说笑了!这算什么案子!”
“一群无法无天的匪徒,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先生这等大明的栋梁!此乃取死之道!死有余辜!”
“先生身边的义仆护主心切,当场格杀,此乃义举!大大的义举!本官还要上报朝廷,为她们请功!”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我懂的”语气说道:
“先生,您放心,这事儿,无需立案!您先回去歇着,剩下的交给下官,保证给您处理得干干净净,绝不给您添半点麻烦!”
然而,李去疾听完,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看着赵德芳,语气温和,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赵县令,此言差矣。”
“国法大于人情。”
“既然出了人命,就必须立案,必须调查,必须让一切,都在大明律法的框架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等着走流程。”
“我相信赵大人一定能给我公道。”
李去疾的内心,一片澄澈。
换做以前,遭遇这种黑手,他第一反应绝对是自己解决。
毁尸灭迹,然后用更黑的手段,把幕后主使连根拔起。
毕竟,进了衙门,有理的怕有钱的,有钱的更怕有权的。
对方既然敢动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背后必然有所依仗。
跟他们玩官府的游戏,纯属自找麻烦。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他脑中浮现出“马大叔”那张看似憨厚,实则深不可测的脸。
那位大叔的能量,远比他最初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既然自己手里握着一张能掀翻整个牌桌的王牌,为什么还要亲自下场,和那些小角色玩血淋淋的肉搏?
那太低级了。
自己动手,那是匹夫之勇,是江湖手段。
而借刀杀人,借的还是大明朝廷这把最锋利的“刀”,才是真正的阳谋,是降维打击。
他今天来报官,就是要将这件事,从一件“江湖仇杀”,变成一桩“国法大案”。
他就是要看看,自己“马大叔”这座靠山,和对方的“依仗”,到底孰强孰弱!
他要让整个江宁,乃至整个应天府都明白一个道理。
动他李去疾,不再是简单的钱财纠纷。
而是挑衅国法,是自寻死路。
他要用官方的力量,堂堂正正地,把所有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一只一只揪出来,放在阳光下,碾死。
这,比自己动手,要干净一万倍,也震撼一万倍。
李去疾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但这笑容,落在赵德芳的眼里,却让他从头皮一直凉到了脚后跟。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来报案的良民。
而是一个微笑着,将一把沾着血的屠刀,递到自己手里的魔神。
并且,这魔神还用最温和的语气告诉你:
来,按规矩办事。
这他娘的……
李先生您这是在玩我啊!
你一个我根本惹不起,拥有通天背景的人,居然微笑着,要求我用冰冷的国法,来审理一桩你已经“处理”完毕的案子?
这流程要是走错一步,自己这颗脑袋,怕是就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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