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红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还是开了强效加热和疯狂旋转模式的那种。脑袋里像是塞进了一整个蜂巢,嗡嗡作响,吵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亚克力墙壁像融化的糖一样流动,头顶的灯光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光晕,晃得她睁不开眼。冷,彻骨的冷,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让她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浑身筛糠似的抖。可皮肤摸上去却又烫得吓人,像块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的炭。
老陈最后在黑暗中划拉箱底的画面,像卡住的幻灯片,在她滚烫的脑子里反复播放。每一个细节都被高烧放大、扭曲——他颤抖的手指,模糊的轮廓,还有那无声无息的、彻底的沉寂。这画面和之前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搅和在一起:李铭照片上年轻的笑脸,李卫国浑浊的眼睛里倒映出的、她缩小的惊恐模样,螳螂闪着寒光劈下的前肢,张瑶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敲击盒壁的“哒哒”声,王老板看似温和实则深不见底的目光……
它们像一群疯狂的鬼魅,在她意识的深渊里跳舞,狞笑,撕扯。
“知道错了吗……”李卫国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木头盒子里特有的霉味。
“弱肉强食,天经地义!”另一个声音,属于过去的、嚣张的段新红,在脑子里尖声反驳,色厉内荏。
“爸,对不起,拖累你了……”李铭虚弱的声音夹杂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飘来。
“就差那么一点钱……就差那么一点……”李卫国的啜泣声混着旧货市场的喧嚣。
“在这里,规矩就是规矩。”张瑶冰冷的脸突然逼近,几乎贴上她滚烫的额头。
“啪嗒。”钥匙掉落在展示台绒布上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咚!”她自己用头撞击盒壁的闷响。
老陈缩回笼子时,那只枯瘦的手。
粉色雾气中,老陈剧烈抽搐、扭曲的脸庞。
无声的,黑暗中的,最后划痕……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又重重摔回地面。喉咙干得冒烟,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她想喝水,身体却沉得像灌了铅,连抬起脖子的力气都没有。
冷汗浸透了她破烂的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很快又被身体的高温蒸干,留下冰冷的盐渍。冷热交替,让她在短暂的清醒和漫长的昏沉之间剧烈摇摆。
清醒的瞬间,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知道自己病了,在这种地方生病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下一个被“处理”掉的,会不会就是她?像老陈一样,被拖到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
昏沉中,幻觉变得更加光怪陆离。她一会儿觉得自己被关在李卫国的檀木盒子里,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李铭的照片在眼前放大,那双带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在质问。一会儿又回到了玻璃缸,三只巨大的螳螂振动着翅芽,绿色的复眼里映出她渺小惊恐的身影,锋利的前肢带着风声朝她剪来……她拼命躲闪,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野性未驯……留着也好……”王老板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
她看到自己坐在那个铺着白色皮毛的微缩“沙发”上,像个真正被欣赏的玩偶。下面是无数的看客,穿着华丽,举着酒杯,对着她指指点点,脸上是那种令人作呕的、居高临下的欣赏和玩味。
“不……我不是……”她想挣扎,想喊,身体却不受控制,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
画面猛地一转,变成了俱乐部幽暗的走廊。她看到张瑶走在前面,高跟鞋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她忍不住跟了上去,想问问老陈到底被带去了哪里。张瑶在一个房门前停下,转过身,脸上不再是冰冷的职业表情,而是一种……混合着怜悯和嘲讽的诡异笑容。
“你想知道老东西去哪儿了?”张瑶的声音飘忽不定,“他啊……变成了‘养分’……”
房门打开,里面不是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蠕动的、散发着腐臭的肉团。老陈扭曲的脸在肉团的表面浮现了一下,瞬间又被吞没。
“啊——!”段新红从噩梦中惊醒,心脏狂跳,浑身被冷汗浸透。喉咙里腥甜一片,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吐了血。
现实和幻觉的界限彻底模糊了。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亚克力盒子里,还是在某个更可怕的、无法言说的深渊。高烧像一把火,不仅灼烧着她的身体,更是在焚烧她的意志,她的理智,把她过去那些自以为坚固的、哪怕是扭曲的信念,都烧成了灰烬。
什么精明算计,什么弱肉强食,什么潇洒人生……在极致的病痛和恐惧面前,全变成了不堪一击的沙堡,被一个接一个打来的痛苦浪头冲垮。
她蜷缩在角落,像一只受伤的、濒死的小兽,发出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呜咽。眼泪混合着汗水,糊满了脸颊。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为什么而哭。为了老陈?为了李铭?还是为了这个被困在十厘米身躯里、挣扎在生死边缘、连灵魂都在被炙烤的、可悲的自己?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悔恨,像藤蔓一样从烧灼的废墟中生长出来,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不是为了被抓,不是为了受罚,而是为了她曾经对那些活生生的人造成的伤害。李铭年轻的生命,李卫国破碎的家庭,那些她记不清面孔、却同样被她掠夺过希望的“肥羊”……
原来,因果报应,真的存在。只是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如此具体而残酷的方式,施加在了她自己身上。
高烧持续燃烧着。她的意识渐渐沉入一片更深的、连噩梦都无法抵达的黑暗。在彻底的昏迷降临前,一个极其微弱的念头,像火星一样在她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闪了一下:
如果……如果能重来……
这念头太轻,太快,瞬间就被高热的浪潮吞没。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像一具空壳,瘫在冰冷的亚克力地板上。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具饱受折磨的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生命的痕迹。
灵魂的高烧,似乎要将她从内到外,彻底焚毁。只留下一片虚无的灰烬,或者……一点浴火后,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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