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皇子醉得路都走不稳,众人莞尔,心中更是鄙夷,堂而皇之交头接耳,“殿下这是...欲与国库试比高啊哈哈哈哈!”
“谁说不是,我家若是出了此等子孙,当真祖坟冒烟咯!”
“冒黑烟嘛哈哈哈哈哈哈... ...”
管他旁人如何议论,三皇子已经走到厅前,头顶赤金累丝小冠微松,几缕发丝垂落额前,衬得一张脸愈发俊美非凡,只是双颊酡红,眼神迷离,薄唇微张,带着浓重的酒气,皇子气派全无,活脱脱一个二世祖。
“裴...裴大人!”南宫璟大着舌头,半靠在内监身上才勉强站直,“恭贺...嗝...来迟!该...该罚!三杯!”
说着,南宫璟胡乱一揖,身子猛地歪倒,宽大的蟒袍袖摆带翻了旁边高几上插着红梅的官窑美人觚。
哗啦——
瓷片碎裂,红梅委地。
小内监手忙脚乱去抚南宫璟,裴济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悦,面上却瞬间堆满受宠若惊,疾步相迎,深深一躬,“哎呀呀!殿下亲临,是天大的恩典呐!当真折煞老臣!快请上座!殿下海量,老臣惶恐,万不敢言罚!”
他亲自上前,扶这尊贵的醉鬼扶到上座安顿,三皇子却醉眼朦胧地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什么,镶金嵌宝的袖袋被他扯得歪斜,半晌,才从怀里掏摸出一个揉得皱巴巴的明黄云龙纹锦袋,随手往裴济怀里一塞。
“贺礼!小玩意儿...嗝!给裴大人...添寿添福!”
说罢,也不管旁人反应,自个儿摇摇晃晃扑到主桌,抓起一只赤金錾花酒壶,仰头便灌。
裴济面色不变,只将那明黄锦袋郑重递给身后赵淑宜,“好生收着。”
赵淑宜低眉敛目接过,又交给绿珠收入库房,实则并不上心。三皇子殿下听着名头唬人,可谁人不知如今朝中掌权的是九千岁,一个傀儡皇子送的东西哪怕再值钱,在这些老臣眼里也没什么分量。
席间复又响起谈笑与丝竹,众人推杯换盏间,目光总忍不住瞟向主桌那位只顾痛饮,毫无皇家威仪的三殿下。
酒过三巡,众人面酣耳热,谈话间也失了些小心翼翼。
“你们可听说了?前些日子林怀清撞炉自尽时,三殿下就在旁抄手看着呢!”
“那老臣林怀清还给年幼的三皇子当过几天夫子,就那么死了,三殿下也不拦着,更不见半分伤怀。”
“林怀清算什么,想那太子殿下可是三皇子的兄长,待三皇子极好,太子病逝后,三皇子不也只是歇了一天,紧接着又寻欢作乐去了?”
“你们呐...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可知为何九千岁唯独留下三皇子?”
周围人一怔,酒都醒了几分。
谁人不知九千岁手段?自从圣上沉迷炼丹,九千岁逐渐把持朝政后,不但太子莫名病死,就是稍微崭露头角的皇子们也难以幸免,唯独三皇子逍遥到了现在!
难不成这当中还什么玄机?
说话那人哼哼两声,钓足听客胃口,被众人三催四请才肯接续下文,“年初那事儿,诸位都忘了?”
年初?
众人面面相觑,又瞧了瞧主桌那位几乎醉得不省人事的三殿下,猛然想起一桩事来。
新岁刚过,有朝臣暗中拜访三皇子府,意欲辅佐其入主东宫,扳倒九千岁,拨乱反正。怎料想三皇子竟如此不济事,吓得屁滚尿流,连夜将那位朝臣押至九千岁府邸,当面撇清干系,甚至亲手斩下那大臣头颅献给九千岁。
真真儿是,敢将忠魂饲权臣,宁折金骨也惜身。
消息不胫而走,数位大臣罢官,余下官员纷纷以九千岁马首是瞻。朝堂变成九千岁的一言堂,三皇子可谓功不可没!
仅有几个愚忠老臣不肯罢休,还指望着皇帝重整朝纲,匡扶社稷。然,皆如林怀清那般,以卵击石,自寻死路罢了。
酒杯相碰,琼浆飞溅,众人眼神交汇,心照不宣。
垂拱暗影处,白玉章静静瞧着厅内觥筹交错,裴济与赵淑宜忙于应酬,管家更是脚不沾地,其余丫鬟婆子们伺候贵人吃酒,也脱不得身。
天赐良机。
白玉章不再迟疑,身影如被风吹散的轻烟,悄无声息地直奔松壑堂。
酒过五巡,三皇子醉态更甚,嘴里含混不清地嚷着‘拿酒来’,却一头栽在裴济肩上,喉间猛地发出一声干呕。
裴济脸色瞬间阴沉,“还不快扶殿下去暖阁歇息!”
三皇子抱住裴济作势要吐,那两个小内监急得满头大汗,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三皇子架起来。裴济已是面色铁青,看向身侧管家,指桑骂槐,“混账东西!还不快给殿下带路!”
管家抹了把冷汗,指挥小厮上前帮忙,几乎是半托半抬着三皇子离开宴席。
等这些人将三皇子好生安顿进暖阁,轻手轻脚退出去后,南宫璟陡然睁开眼,褪下满身华服,竟露出黑色劲装来。
以黑巾包住头脸,仅余一双眼睛在外,南宫璟侧耳听了片刻,继而推窗跃出,身形矫捷如豹,几个无声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裴府书房此刻最为冷清,檐下唯两盏孤零零的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
南宫璟迅速探手入怀,掏出那把刚从裴济身上顺来的钥匙,正欲开锁,蓦地目光一凛。
惨淡烛火下,沉重的黄铜大锁歪歪搭在锁扣之上,门扉虚掩,显然已有人捷足先登!
此刻,书房内漆黑寂静,窗外透入的微光惨淡,勾勒出博古架与书案的森然轮廓。
白玉章已搜遍书房,唯有书架暗格尚未查清,她正挡在暗格前,于厚厚一摞账本间翻找。
突然,门轴传来微不可察的声响,似微风吹动门扉。
不对!有人来了!
白玉章吹灭火折子,将已确认的证据纳入怀中,贴壁隐入垂地纱幔后,心头骤紧。
来者步履沉稳,落地无声,绝非小厮,倒像是同道中人。空气中隐有酒香弥散,莫非是...宾客中的某人?
来者步步逼近,本就极轻的脚步声瞬间消失。白玉章顿感恶寒,迅速俯身闪避。
森冷剑锋挑开纱幔,紧贴耳畔刺过,软剑细微嗡鸣声清晰传入白玉章耳中,她将腰一扭,转身看向那道几乎融于夜色的黑色身影。
隔着薄薄纱幔,一娇小,一颀长,默契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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