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的那一点温热细腻的触感,如细小的电流瞬间窜过谢远洲的心尖,酥酥麻麻的。
少女的眼睛却盯着他的手,小心翼翼道,“你的手可好了?上次...对不住啊... ...”
谢远洲垂眸看了看,右手虎口的伤早就好了,只是留下了一圈清晰的齿痕,时刻提醒着她对哥哥的情意。
他终于明白刘鹏为何与妹子感情这般好,若他也有个刘泠这样的妹妹,他自然也恨不得将世间珍宝都捧到她面前,为她挡下所有风雨,护她一生无忧,让她永远保有这份不染尘埃的鲜活率真。
无关风月,只因她是这污浊世道里,一捧最清冽的山泉,一株最倔强的野蔷薇,值得他倾尽所有去守护。
“远洲哥哥!”
元猗一身华裳,袅袅婷婷地出现在月洞门口,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目光扫过树下似乎过于亲昵的两人,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悦。
“我炖了些参汤,给刘姑娘补补身子。”她将汤盅递给身后的婢女,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笑容依旧温和,“刘姑娘今日气色瞧着好些了,真是太好了。”
元猗极其自然地挽住谢远洲的手臂,将他从刘泠身边带离半步,“找了你好一会儿,你一别就是大半年,可知我日日悬心?今日特意亲手为你炖了滋补的汤羹,还有新谱的曲子,想抚给你听呢。”
元猗轻轻晃了晃谢远洲的手臂,眼波流转间尽是青梅竹马的情意,“记得小时候,你总赖在我家,非要听我弹琴才肯好好吃饭,方才路过花厅,见那株绿萼梅开得正好,咱们去那处用早膳可好?”
谢远洲被她拉着,微微颔首,又回头看向正准备回房的刘泠,轻声嘱咐,“好好休息。”
“知道了!你快和夫人去吧!”
少女浑不在意,更不讲究什么将军府的规矩,朝两人摆摆手,转身消失在小院转角处。
‘夫人’二字倒是令元猗十分受用,她挽着谢远洲的手臂向花厅方向走去,行至回廊深处,四下无人,元猗状似无意地轻声道,“那位刘姑娘性子倒是豪爽,也不知咱们将军府住不住得惯。她兄长之事,着实令人唏嘘,只是她看见远洲哥哥,难免会想起已故兄长,如此感怀,怕也难熬。”
谢远洲没说话,元猗笑容淡去几分,却也聪明的没有继续劝说。等到了花厅,元猗纤纤玉指拨弄着石桌上的瑶琴,一串清越悠扬的琴音流淌而出,如珠落玉盘。
她眼波脉脉,见谢远洲吃完了一碗粥,才说道,“昨日我托人在京城看了一处宅院,若远洲哥哥满意,我便命人去人牙子买些手脚伶俐的丫头去宅院打扫,等刘姑娘身子好全了,再将人安顿... ...”
“先不急。”
谢远洲放下筷子,正色道,“刘鹏是条汉子,他妹子又是他唯一的亲人,我非但没好生照看,还被陈酒误伤,留她在府中养伤理所当然。何况抚恤金贪墨一事,我尚且未能给刘泠一个交代,此时提及离府安置,未免有赶人之嫌。”
元猗指尖的琴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流畅起来,“远洲哥哥说的是,可等处理好抚恤金之事后再送刘姑娘宅院,咱们还可以帮她置办个营生,让她下半生不必再为生计发愁。”
谢远洲的目光从琴弦上移开,落在元猗温婉含笑的脸上,“如此甚好。猗儿费心了。”
谢远洲端起手边的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虎口齿痕上。
这般安排,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十日后。
将军府。
书房内沉香袅袅。
谢远洲将一只沉甸甸的锦袋推向桌案对面,“这是抚恤金,连同历年克扣的利钱,尽在于此。贪墨之人已按军法处置,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桌案对面,白玉章的目光落在鼓鼓囊囊的锦袋上,她没料到谢远洲竟以雷霆手段揪出蛀虫,当众以军法严惩,人头落地,血染刑场。那贪官背后牵扯的九千岁一脉,虽未伤及根本,却也颜面扫地。
她没有伸手去碰,只是缓缓抬起头看向谢远洲,声音清甜坚定,“将军,我千里迢迢来京城找你,并不是为了钱…应该说,我不是为了这一笔钱,而是为了所有被无故克扣抚恤金的人讨一个说法。也想替我哥,替那些死在北境的弟兄们问一句凭什么。如今说法有了,公道也还了,我就放心了。”
她微微扬起下巴,笑道,“这钱我就不要了,我刘泠有手有脚,饿不死。烦请将军将它分给那些比我更需要的人。她们家里没了顶梁柱,孤儿寡母或许连饭都吃不上,她们的儿子、丈夫、兄弟也曾为将军出生入死,他们的命也值这份抚恤金。”
少女站在光影里,身形依旧单薄,右臂还吊在胸前,脸色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比案上任何一颗明珠都更璀璨夺目。
谢远洲只觉心头一震,一双眼怎么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这些钱足够她在京城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安身立命,可保她下半身富足,可她竟然拒绝了,只为让那些比她可怜的人过得更好。
这株野蔷薇,比他想象的更坚韧,也更清冽。
“好。”他沉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谢远洲,代那些袍泽遗孤,谢过刘姑娘高义!”
尘埃落定,旧事已了。
两日后。
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元猗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笑容得体地请刘泠前往主院花厅。
花厅布置得雅致清幽,熏着淡淡的玉兰香。元猗端坐主位,云锦宫装,簪着点翠步摇,通身气派雍容华贵。她面前的红木小几上,摆放着一个打开的紫檀木匣,里面是几张盖着官府红印的契书,还有几锭黄澄澄的金元宝,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刘姑娘来了,快请坐。”
元猗笑容温婉,语气亲切,示意掬春为刘泠看座奉茶。她目光在刘泠依旧吊着的右臂上停留一瞬,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手臂可好些了?用了府里最好的伤药,想必恢复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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