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云遮月，只有疏星漏下几点清冷的光。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敲打着沉沉的夜色。
白玉章一身紧窄的夜行衣，如同融入暗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过回廊，腕间暗藏的薄刃在袖中滑出，极其小心地撬开窗栓，身形如烟，无声滑入室内。
屋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白玉章脚步轻得如同踩在棉花上，一点点摸索着走向床榻位置，指尖尚未来得及触及窗幔，便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龙涎香？
糟了！
念头刚起，凌厉的劲风已冲开闭合的窗幔，白玉章侧身闪避，迅速朝门口退去，却仍不及对方出手如电。腰间一紧，窗顶装饰的绫带已将她死死缠住，整个人瞬间消失在窗幔之中。
白玉章闷哼一声，后背撞进柔软的床褥，她尚且眼花，沉重的男子躯体随之覆上，裹挟着清冽的龙涎香气将她死死压制。
“深夜造访，不知姑娘意欲何为？”
黑暗中，白玉章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震动，言语间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叫她如芒在背，“这里是客栈，殿下来得，民女来不得？”
“自是来得，可姑娘若是来找老村长，怕是晚了一步。本殿下今早已经命人将他老人家好生护送去安全地方，保证无人打扰。姑娘这般作为，着实叫本殿下心寒。”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颈侧，白玉章偏头躲避，奋力扭动手腕，却换来南宫璟更用力的禁锢。她索性不再徒劳，黑暗中睁大眼睛，试图看清上方那张模糊的脸孔，“殿下拿捏民女把柄，便是不诚，不诚何以合作？”
“此言差矣。”南宫璟轻笑，“姑娘要的诚意，本殿下给了。老村长便当做姑娘送给本殿下的诚意，如此一来才算公平，姑娘也才会乖些。”
南宫璟微微低下头，距离近得鼻尖几乎要贴上白玉章的额发，“本殿下所求不多。只需姑娘替本殿下查清楚，谢远洲，他究竟有没有背地里和九千岁那帮阉狗勾结。事成之后，谢远洲此人，是杀是剐，是留是放，本殿下绝不干涉，全权交由姑娘处置，如何？”
白玉章猛地抬眼，试图在浓稠的黑暗中看清南宫璟的表情。他百般试探谢远洲立场，言语间分明透露出对这位大将的拉拢之意，此刻竟能轻描淡写当作筹码抛出！
“殿下舍得？”
“如何不舍？”
南宫璟低沉的笑声震得胸膛微微起伏，紧贴着白玉章的身体带来一阵酥麻的异样感，“看重与否，视乎价值。一个立场不明，甚至可能倒向阉党的将军，其价值远不如一个盟友。尤其姑娘这把刀，本殿下瞧着甚是锋利，若用得好，焉知不比谢远洲千军万马？”
白玉章只觉齿寒，然而她也明白，以身为刃本就是螳臂当车，若南宫璟从中作梗，甚至只需稍稍动动手指，她所有谋划都将化为泡影。
“好。”白玉章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绝的沉寂，“民女答应殿下，会尽快为殿下探得消息。”
“本殿下拭目以待了。”南宫璟似乎很满意她的识时务，拇指轻轻擦过她腕间细嫩的肌肤，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白...玉...章... ...”
她的名字被他咬磨在唇齿间，如同品味稀世珍馐。白玉章仅怔忪一瞬，即刻释然。以南宫璟的本事，想查出当年画舫之事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白姑娘的仇家，当真一个比一个厉害呀！”南宫璟低沉的嗓音如同情人间的絮语，“既然如此，何不彻底与本殿下同舟共济？虽风高浪急，但终能览沧海之平阔。”
白玉章一双大眼眨呀眨，似乎盛满了满天星子，“殿下这艘大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能得殿下赏识，简直是民女八辈子跪穿地皮修来的造化，殿下您快帮民女看看，民女的天灵盖是否正冒着红烟呢？”
“白姑娘便是用这招...哄得谢大将军为你神魂颠倒，昏头转向？”南宫璟扬眉道。
白玉章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殊不知南宫璟看的一清二楚。他并未计较小女子的大不敬之罪，反而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只将她困于双臂之间，声音带着循循善诱的蛊惑。
“白姑娘在将军府的仇人不止一个，如此奔波周旋，纵使计谋胆识过人，仅凭你一人怕也力有不逮吧？不如告诉本殿下，还有谁是你的人，也免得将来本殿下动起手来，伤及...无辜。”
“民女的同伙？”白玉章眼珠儿一转，“那可多啦！殿下也知道民女仇家颇为厉害，民女势单力薄，只好焚香祷告，求遍满天神佛相助，如此说来，天上的都是民女同伙，算起来...少说也有一百三四五六七八位吧！”
南宫璟默了默，他深知再追问下去也是徒劳。这小女子心思缜密，防备心极重，撬不开的口，强行掰开也只会崩了牙。索性起身，彻底放开了她。
白玉章如蒙大赦，迅速缩到床角，警惕地盯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身影。
南宫璟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慵懒，“罢了，狐狸尾巴藏得深，那也是狐狸的本事。白姑娘，记住你的承诺，本殿下静候佳音。”
话音落，南宫璟起身离去，只留下淡淡的龙涎余香。
窗外，夜色更深，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鸡鸣时分。
三皇子府，书房。
南宫璟负手立于窗前，指间摩挲着扳指，门板开合间，一道黑影跪在他脚边，正是季影。
“殿下，白姑娘离开客栈后，在城内巷道胡乱兜圈子，约么是以为甩干净了尾巴，才回到谢将军麾下陈酒副将家中。”季影偷瞄自家主子一眼，继续道，“咱们的人已经查实，那日在大邙山军营附近为白姑娘报信的就是济世堂的小跑腿，名叫寒岁。此医馆平日由一位姓沈的女医坐诊，性子孤僻。那寒岁约莫十一二岁年纪，常在馆中跑腿打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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