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微弱的曦光透过窗棂,洒向床上那个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的玉人儿。
白玉章两年前丢了半条命,后来又因崔姑姑离世大病一场,接连复仇也没少折腾自己,本就孱弱不堪,此番中毒更是雪上加霜。幸好刺杀那两方没敢张扬,神女宫又有沈怀薇和季影在,护得铁桶一般,阖宫上下只当神女还在闭门修行。
日上三竿,榻上之人长睫颤动,黛眉微蹙,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鲛绡纱帐顶。白玉章只觉浑身如同被巨锤碾碎般剧痛,五脏六腑残留着被烈火炙烤过的余烬感,连呼吸都牵扯着细密的痛楚。
“玉章!你醒了!”
沈怀薇惊喜的声音传来,立刻端来温水,小心扶起她喂了几口。
温水润过干涸刺痛的喉咙,白玉章才觉活过来些许。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扎严实的手臂,嗓音沙哑,“我中毒了?昏了多久?外面...可还安稳?”
“你中的毒极其阴狠,昏睡不醒,刺杀已是前夜的事了。”沈怀薇心有余悸,“如今毒虽解了,但大伤元气,需仔细调养数月方能恢复。另外,摘星揽月二人身受重伤,回府休养。神女宫守卫之职...暂由季影顶替。”
白玉章顺着沈怀薇的目光望去,角落里,季影僵硬地杵着。一身极不合身的藕荷色宫女装束紧绷在他健硕的身躯上,仿佛随时会绽线。头上梳着一个随时要散架的螺髻,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白粉和两团夸张的胭脂,浓眉被炭笔描得又粗又黑。
配上他那张此刻黑如锅底的脸,效果堪称惊悚。
“噗——咳咳咳咳!”
白玉章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沈怀薇连忙替她拍背顺气。季影的脸瞬间红得发紫,羞愤欲死,恨不得立刻拔刀自刎。
白玉章虚弱地靠在引枕上,看着季影那副尊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忍不住牵了牵嘴角,转而看向沈怀薇,“怀薇姐医术通神,妙手回春,我还以为这次要去与阿姊和崔姑姑团聚了呢!”
沈怀薇笑笑,只说白玉章吉人天相。南宫璟离去前严令绝不可透露试药之事,季影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死死憋住。
沈怀薇为她盖好被子,“神女宫不安全,苏英已经被殿下秘密带去三皇子府,你有什么话,往后有的是机会问。”
白玉章眸光渐冷,声音虽弱,却莫名带着不容忽视的压力,“刺客是谁的人?”
季影下意识低下头,但白姑娘那目光竟比主子还吓人,他只能硬着头皮,瓮声瓮气回禀,“昨夜刺客分属两方。一方是九千岁豢养的死士,狠辣果决。另一方...招式诡谲,训练有素,出自...出自...翊坤宫。”
“李蕴之?”白玉章眸中寒光一闪,“呵,我还没去找她清算旧账,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指尖拂过包扎的手臂,白玉章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这滋味岂能白受,我当百倍奉还才是。”
季影心头一跳,身为主子的心腹,他清楚主子对白姑娘的重视,可他更知道那李蕴之也是主子的故交啊!这二位活祖宗真要是生死相搏,他夹在中间,该如何自处?
“白姑娘,您这毒刚解,有什么事还是等身子好了再... ...”
白玉章一个眼神就让季影闭了嘴,他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本就摇摇欲坠的螺髻彻底散开一缕,他现在何止羞愤欲死,简直欲哭无泪!痛不欲生!
翊坤宫内,瑞兽金炉吐着袅袅暖香,氤氲满室。
李蕴之强打精神,正陪着前来解闷的宁妃闲话家常,姿态温婉,眉目低垂。
宁妃握着李蕴之微凉的手,眼中盛满了对旧日光阴的追忆与惋惜,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蕴之啊,说起来,当年你与太子,还有璟儿,那般要好,真真是形影不离。太子殿下待你...哎!若不是那场飞来横祸,太子英年早逝...你本该是这大瑨最尊贵的太子妃啊。”
李蕴之垂下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掩去眸底瞬间翻涌的复杂暗流,只轻轻摇头,“娘娘,这都是命数使然,强求不得。”
宁妃看着眼前雍容华贵却难掩沉郁的年轻贵妃,想起李蕴之当年名动京城的才情,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如今却再不见她抚琴弄墨,不由更添怜惜,“苦了你了!这深宫,终究是埋没了你。”
李蕴之心中惦记着前夜南宫璟的那些话,就着话头问道,“人活着,总要往前看,时移世易,我只想安稳度日。说起来,三殿下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您不为他打算吗?”
“璟儿那性子...府上不是有位侧妃绾娘么?况且... ...”宁妃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光彩,“陛下近来一反常态,竟勤于政事,时常批阅奏折至深夜!本宫便是想叫皇上为璟儿赐婚,也无法得见龙颜呀!”
宁妃直起身子,喝了口茶,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敬仰,“这玉蘅神女当真有通天彻地之能!那些大臣们死谏了多少回,头都磕破了,也没能把陛下从丹房里拉出来,反倒是神女,轻飘飘几句话,陛下竟真上朝了!神女当真是上天赐给咱们大瑨的救星!”
李蕴之面上维持着得体的浅笑,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潭,正欲开口。
“玉蘅神女驾临——!”
伴随着那声通禀,素白的身影款步踏入殿内。
李蕴之举眸看去,只见神女面色苍白如新雪,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眉宇间笼罩着大病初愈的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然而,最让李蕴之在意还是神女身后那个身材壮硕的宫女,待看清那宫女面容,饶是她惯于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眼角狠狠一抽!
南宫璟竟为了护这神女周全,不惜让自己最得力的心腹暗卫男扮女装?这哪里是救命,摆明了是将人视若眼珠般捧在手心!
什么狗屁神女!分明就是妖女!
一股尖锐的刺痛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妒恨,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李蕴之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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